鸣双的小嘴里撑得圆圆的,还嚼着刚刚从接风宴上顺来的熏烤羊肉,伶俐的双眸水波流转,一股调皮娇俏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她自顾自把手中剩下的羊肉塞进嘴里,虽然身体悬挂在半空中显得稍微有点可怜兮兮,可在孟爔视线里,却是一只充满灵气的可爱贪吃花栗鼠。
孟爔佯装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哭笑不得道:“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鸣双好不容易咽完嘴里的肉,有从兜里摸出一块羊腿,准备下嘴前孟爔再也看不过眼,利用身高优势抢下了那只羊腿,同时一手放开了鸣双,一手高举羊腿调戏小姑娘。
小短腿噔噔直跳也够不着羊腿,委屈巴巴说道:“我都给你剔了一晚上骨,看着你吃了整整一只羊我都忍着没吃。你现在干嘛抢我的羊腿,坏蛋,大坏蛋。”
孟爔把羊腿举得越来越高,使坏道:“你坏还是我坏,上次你给我下药害得我差点死掉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
鸣双不服气撅嘴道:“你现在不没事嘛?何况给你下药,是因为你害我姐姐受伤吐血了。”
担心引来士兵,孟爔伏下身子低声道:“你好好回答我问题的话,我一会就把羊腿还你。现在给我坐下,别闹。”
环视了一圈四周,皆没有发现合适的桌椅。周围不时晃出王宫士兵巡逻的身影和传来逃窜宫人的尖叫,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默契地黑暗角落中蹲了下来。
孟爔问道:“你怎么在王宫里?”
鸣双呵呵道:“我姐姐让我来这找你啊。”
孟爔不解道:“你姐姐呢?”
鸣双歪着头道:“你在姐姐手上画了记号,我姐姐在哪得问你呀,不然我来找你干嘛。”
孟爔讪笑道:“奇了怪了,自从昨夜里你姐姐被带进宫后一小会,我突然就察觉不到她在哪里了。”
鸣双眨眼道:“哦哦,那就对了。姐姐还嘱咐过,她说如果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的话,就说明她被关在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隐秘到可以阻隔人的气息,不过不用担心,她说她不会有事的,因为最后你肯定会拿解药去救她。顺便说一下,刚刚女王说得没错哦,我姐姐也是同样中了天下奇毒吞魄,所以你要拿茈衣虞美人的果实才能救她。”
茈衣虞美人,天下奇花解奇毒。但这株奇花,可是生长在九寰城里尊贵妃子的寝宫中,他就算再得圣宠,也不敢私自闯进后妃宫中。
只有魏王,才有资格。
孟爔叹了叹气,把羊腿还给了小姑娘。
“茈衣虞美人,这玩意我可没有。你得去找魏王那个家伙,那棵树种在他母妃的绛华宫里,他肯定知道果实是什么。我啊,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说完,孟爔拍拍屁股,在黑暗中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扬长而去。
鸣双眼疾手快,一把羊腿叼在嘴里,两只手撒娇一般拖住孟爔不让他走。
“干嘛呢,快撒手。不然我可要喊人了。”孟爔出言威胁。
鸣双努努嘴,故意用自己油腻的手在孟爔衣角上擦了擦,才心满意足说道:“那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耐心一点,我还没说完呢。我姐姐说要救她,就得先救那个银铃公主。公主醒了后,自然就有人去救我姐姐了。”
孟爔扯了扯自己衣角,一边嫌弃鸣双幼稚的行为一边嘲弄道:“什么意思?先救公主,自然就有人救你姐姐。你姐姐多了不起啊,人人都要救她。我看那个女王,巴不得你姐姐早点身亡。”
鸣双嚣张道:“呵呵呵,这你别管,反正你尽管和魏王救公主就行。你想想,九寰城连凤台的吟魄还在我姐姐那里呢,难道你不想救她拿回去吗……还有那个澜江那里的什么秘密……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密医,我觉得只有我姐姐才能找到真的密医了。嘿嘿,所以魏王要救他自己,就按照我姐姐说的去做,先用茈衣虞美人救公主……”
看着鸣双小丫头逗趣可爱的模样,孟爔忍不住用指头弹了一下少女光洁的额头,疼得她娃娃大喊。
“坏蛋坏蛋,小心我下次还用药治你……”
“满嘴谎话,什么叫只有你姐姐才能找到密医。刚刚密医不是现身了吗,用不了多久,女王……”孟爔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密医现身,不用女王,影子楼就能直接找出来。”
“哼!”鸣双给了孟爔一个俏皮的眼神,摇了摇手中羊腿,“你们真笨。今晚根本就没有密医,很明显这是一场戏。从头到尾,密医的影子都没人看见过,混乱中那些人胡言乱语喊密医来了的不过是些托。至于那群乌鸦,不过是特意在砖墙和空中洒满了食物特意吸引过来给你们看看,制造气氛嘛,你懂不懂?”
鸣双这么一提醒,孟爔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女王差点被乌鸦咬伤,这苦肉戏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不信你去王宫外找人问问,密医要出现是要先死人,死人腐烂后发臭,才会引来乌鸦吃尸体。哪里是一来就上乌鸦,你们都被骗了。”
“女王为什么要安排这场戏骗我呢?”孟爔反问道。
“不是骗你,是骗魏王。”鸣双给了一个白眼,嘲讽孟爔自视甚高,“有人来了,不说了我要走了。等我姐姐醒了再来找你。”
巡逻而来的正是来鹄义,鸣双啃着羊腿赶紧开溜。孟爔看到自己避无可避,也不在遮掩,继续大大方方蹲在那里。
“什么人?”来鹄义喊道。
“我。陆帝国江阳世子。”
“世子?这么晚您蹲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满世界找密医,我在满世界找茅厕。这不实在找不到,我只好将就了呗。”孟爔顽劣,起身回宴会现场时还故意做了提裤子的动作,把随地方便的谎言坐成了事实。
望着孟爔潇洒离去的背影,来鹄义忽然感到一阵羡慕,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可以不顾及他人眼光去做荒谬的事情,可以去触碰自己遥不可及的人。
来鹄义分不清自己心中涌起的究竟是羡慕还是妒忌,想来因为出身,天生为奴,即便一身武艺超群,仍旧卑颜屈膝,爱一个人也得遮遮掩掩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丢了。
停靠在砖墙和盘桓在半空的黑鸦已经离去,接风宴现场一片狼藉。
宫中的医士正在检查发现中毒的侍卫,不一会后禀告道:“女王大人,防守药库的士兵确实是中毒身亡,不过具体中了什么毒,我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密医的毒,必定非同小可,为了防止中毒人数扩大,女王还需早下命令,封禁宫门,彻查出入人员。药库丢失的药品,正是用来预防瘟疫的药品,需要尽快找出来。”
孟爔正好赶上这一幕,他好奇探了探中毒侍卫的脉象,皆是全无生息,七窍流血。如刚才鸣双所言的是真实,那么荣佳女王同样是个杀伐决断的果敢人物,苦肉计不带一丝掺假,直接给自己人也真下毒。而且演技还这么好,先是惊慌、后是失措,最后的淡定,毫无伪装痕迹。
他不禁暗自怀疑,林寒韶会不会是女王的什么私生女。演技如此到位。他用丰富的面部表情,暗示魏王有假,不过那厮没给他眼神,不知道魏王到底领会没领会。
女王一挥手,屏退了身后的众人她望着魏王的眼睛,凝重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五年之期已到,看来密医要现身了。只要他出现必有线索,不出几日必能找出密医。”
女王埋下这么绕的伏笔,斟酌着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话,“吞魄吞魄,吞食人心魂魄,中毒愈久,心魂受损就愈严重。过几日便是我西原一年一次的火祭盛典,必须是国师主事、而我王族之女银铃又有了公主封号,必须她上台舞蹈,以示成人,西原正统继承人得到了大陆帝国的认可。如今她仍在昏迷之中,为了大陆帝国和我西原的友情长驻,也为西原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祭典顺利进行,恳请魏王先用茈衣虞美人救我女儿。”
魏王侧目道:“火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祭典?”
女王缓缓道:“西原地处北域荒漠中,虽被誉为明珠其不过仅是一片绿洲。太阳的火、沙漠的火,说我们崇拜自然带来的力量,倒不如说是畏惧自然。所以只能祈祷祭祀,希望一年平顺。民间传言的那些缠绵悱恻的始祖爱情传说,不过是美化了这些敬畏。让居住在这个城市的人都拥有敬畏,敬畏是为了更好地统治他们。而每年一次的火祭,便是为了巩固敬畏,凝聚民心。”
魏王冷冷一笑:“女王的与人御人之论非常值得借鉴。但本王不是山村野夫,对于刚才的异象是否真实还是能分辨的。至于这密医,即便女王你不找,本王也自有办法。但我父皇仁慈,不忍银铃公主就此香消玉殒,所以特意派了本王前来。本王不怕实话告诉女王,我确实知道如何用茈衣虞美人如何接触吞魄之苦,但是本王会冒极大的风险,甚至是死亡的风险。”
魏王突然停了下来,他冷漠孤傲的眼眸直视女王的眼底,似乎能射穿她的内心。
“所以,请女王告诉本王。我为何要冒险?”
女王在魏王貌似谦和的威逼之下,表面虽还算淡定,但是内心却在天人交战。究竟什么样的筹码,可以使得魏王愿意冒险。她权衡了一会后,下定决心亮出最后的底牌。
“天书《卜筮》。”
魏王眼底一亮,语气却是淡淡道:“天书在我九寰城的连凤台中。”
女王垂首道:“不错,天书还在连凤台,可是锁眼却已不在。当年娆姬皇后离开九寰城时,带走了离魂、天镜、地缨,只留下了吟魄还在连凤台。魏王可知这事为何?”
魏王抬首,淡漠色的冷眸盯着女王,给了她最无言的警告。
女王负手道:“世人皆以为,四个锁眼集齐便能开启天书。但是世间应该已无人知晓,离魂是一块砚台,它的墨可修改天书的预言。修改预言,意味着可以修改未来。而我西原王族,知道如何找回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