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氤氲浮动,银铃摇坠叮咚。
公主的寝宫位于王宫城堡最高层,公主安静躺在朦胧幽渺的纱帐中,仿似睡着了一般。即便隔着纱帐,也遮挡不住她姣美明艳的睡颜,以及薄被下诱人血脉偾张的躯体轮廓。
可是,站在纱帐外的是魏王,冷情冷性的杀神魏王。面对人间的极品诱惑视而不见,薄唇微挑扬起一个优雅弧度,剑眉飞扬入鬓冷峻孤傲,一看望去令人敬而生畏凉透心神。
坐在纱帐前的女王再次确认了下女儿无春光外泄,天下母亲的心都差不多,对于自己冰清玉洁的女儿容不得旁人觊觎,更何况女子闺房更容不得外人男子入内,西原王族未嫁得公主更是得轻纱遮面。
可如今,魏王同意了为女儿解除吞魄之苦,条件是外人不得观看解毒过程。自己现在盖得再严实又如何,一会谁知道魏王得解毒过程如何。
可无论如何,命都比清白重要。
想通后,女王不再犹豫。她起身让位,并对魏王福了福身,说道:“就有劳魏王为银铃解毒了。”
魏王无动于衷,女王尴尬笑了笑。在与魏王擦肩而过之时,魏王冷清清得声音传来。
“女王记住昨日作出的承诺便可。”
女王脚步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后终于未再说出什么。依照之前承诺,屏退了公主寝室周围的全部侍女和侍卫,独留下魏王一人。办好一切后,她亲自关上了女儿的房门,然后走到回廊下。
她有点紧张,反反复复踱步走动,不时停下来发怔,眼睛时不时瞥向女儿的房间。
孟爔正懒洋洋靠在回廊上,看着女王焦虑不安的模样,秉承着孟家优良传统美德,不由自主上前安慰道:“女王不必焦虑。既然魏王答应了救公主,就一定会做到。那个家伙,言出必行,从不食言。”
女王闻言,严重的焦虑却丝毫不减,怔了一怔说道:“世子说的话,我明白。魏王不仅战功赫赫,威名不仅在战场如雷贯耳,他说会解除银铃得吞魄之苦那就一定会。但世子有所不知,我真正担心的是吞魄对魏王和银铃的影响。吞魄会食人心智,银铃清醒之后不知她心魄是否会已受损。而魏王也同样如此,天下奇毒得解除方法也必定凶险异常,对于魏王有什么样的风险我也尚未得知。无论是银铃还是魏王出事,于我西原来说,皆是灭顶之灾。”
孟爔眯眼,敛起日常那股懒散之气,笑道:“女王太过忧虑了。现在结果还未知,只需静待魏王出来便可。”
说罢他故意靠前一步,低头闻了闻女王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氛。动作亲昵、举止轻浮,但配上一张风流清逸、容颜如玉的俊颜和宽肩窄背逐渐长成的完美身躯。
女王不禁脸红了,羞答答低下头,泛起少女特有的青涩。
孟爔不失温柔问道:“好特别的熏香。初闻沉静、柔和,但细细一品,却是一股霸气般的酷烈。”
女王眼帘轻垂,轻轻说道:“此熏香名叫凤阙香,西原中仅我和我女儿银铃可使用。配置过程非常繁琐,乃是我国国师的独家秘方。”
孟爔眉眼含笑:“凤阙香配方中含有一样成分乃天下独绝,需要从古兽身上提取。古兽稀少,并且提取过程繁琐,自然十分珍贵,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可使用。看来贵国国师必定是不同凡响之人。”
女王回应道:“国师自来我西原以来,十余年来不余遗力奉献了他的一切。制药、祭祀,为我离远王族的发展功不可没。”
孟爔挑眉道:“哦,这么厉害的人物。不知国师来自哪里?”
女王意味深长看了孟爔一眼,缓缓道:“世子应该明白,来我西原,意味着可斩断他的过去。我又如何会去问国师,他姓谁名谁,来自何方?”
孟爔感叹道:“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国师。如此人物,必定要切磋一二,才不枉我这趟万里之行。”
女王仰头问道:“再过几日便是西原火祭,世子自然就能见到国师。只是这几日国师因准备火祭,无暇见客。怎么,世子对我们国师的这么感兴趣?”
孟爔眉眼一沉,垂眸迟疑片刻,再抬首时眼中带笑,迎着女王的目光徐徐说道:“因为十六年前,我的母亲也曾用过凤阙香。”
此刻,公主寝宫内的魏王正对着眼前的茈衣虞美人沉思。
临行前,熙帝告知魏王茈衣虞美人的对明家的意义和秘密。明家兴盛几百年,从士族门阀到帝王之家,皆因此花所赐。生死相连,休戚相关。
茈衣虞美人被养在绛华宫中,每日受到九寰城中最尊贵最傲气最美丽的德妃奉养。它滋养明家的兴盛,为九寰城镇宫之宝。亦吸收中明家人的王气,它挑剔、它难伺候,它需要最周到的呵护和膜拜,并开出独一无二的花。
红蓝相配,水火不容。
花朵已离枝差不多整整一个月,跟随魏王跋山涉水、趟过北域荒漠,却依旧娇艳欲滴,仿若今早清晨才刚从枝条上剪下来一样。
诡异,实在太过诡异。
魏王少年时代亦随母妃同住在绛华宫中,他从未见过茈衣虞美人落叶落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他依稀只记得自己高贵艳丽的母亲,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高高再上,哪怕是自己父皇,亦不见她收敛过眉眼之中的傲气。可是唯有她站在茈衣虞美人面前时,她的眼中会出现少有的落寞和虔诚。
魏王捻起木盒中的一朵花,双层花瓣不意间似迎风摆动。他竟在朦胧中好似看见母妃那日剪下花枝时心痛不已的模样,难道幻想已丛生,只是静静看了几眼离叶的花朵,便已陷入梦中的世界。
幼时顽固,喜与兄长争辩,厌恶繁重功课,总爱偷偷练习武艺;
少年随性,一袭金甲,一剑雷霆,飞将之名无人可挡;
再回首时,伊人却以匆匆成为他人妇,爱而不得,终变得嗜好杀戮。
血染战场江山,我是神佛还是已成魔。
微风拂过,窗台的银铃摇曳,传来阵阵清音。
魏王微微一抖,终从幻想中醒来。他稳住心神,不在迷眼于眼前的红蓝两色。父皇千叮咛万叮嘱,切不可对着茈衣虞美人的花朵臆想。离叶之花,迷惑众生。
魏王拿起一把银色小刀,对着掌心轻轻割了一刀,殷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面无表情,毫无痛感般将滴答流淌着鲜血的手掌覆在了茈衣虞美人之上。
花遇血,当明家后代的鲜血滴在了离叶之花上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花瓣每染上一滴血,它就逐渐变透明。当整瓣花都染血时,整个花朵已经完全透明,并从花瓣底座延伸出了无数透明的细线,如同有生命力一样,不停挥舞。
吞魄无法可解,传言中大陆帝国国花茈衣虞美人的果实可解除吞魄之毒。
可世人皆知,茈衣虞美人只有花,没有果。
父皇说,吞魄之毒无解。可茈衣虞美人却有果实,用明家之血,滴在茈衣虞美人之上,幻化而成的透明之物便是它的果实,名为“无根”。
无根克吞魄,不过是以一毒克一毒。吞魄损人心智,而无根迷惑心智。相生相克,互为牵制平衡。无根感应到银铃公主身上的吞魄,它自行从魏王手中逃脱,仿若一个贪玩的小孩一样悄悄潜入公主纱帐中。
无根遇上吞魄,就如水乳交融,悄无声息地从皮肤中渗入,逐渐在公主体内生根发芽。
只要静静等待便可,待无根长成,公主便可醒来。
片刻后,公主竟还不见醒来,却听得她似痛苦异常,不断挣扎呓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分裂一般。
魏王眸心一敛,霎那间眼底射出的光芒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无可言说的愤怒。
一半无根竟然从公主体内逃脱了,它在魏王还来不及反应之前,飞速掠出纱帐,如同无骨的软体动物一样,沿着门缝逃离了出去。
牵离蛊。
影子楼早就向他汇报银铃公主不仅身中吞魄,同样还中蛊。
纵然魏王反应再快,也敌不过算计的人更快。一直感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蛊与毒不同,蛊的种类千奇百怪。牵离蛊恐怕就是最神奇的其中一种,子蛊受母蛊牵制,子蛊将中蛊之人体内的所得得一切一分为二。茈衣虞美人的果实正是被牵离蛊分离,一半被种进了银铃公主体内,另一半,估计是已经去了母蛊那里。
至于母蛊在哪里?此刻他才猛然想了起来,前夜中那个昏迷前口口声声一定要进王宫的林寒韶,此刻也在王宫的某处。
魏王拂了拂衣袖,心中升起一顿无名之火,说不得是忿恨还是无奈。
分离出去的无根终于找到了王宫某处隐蔽的密库,它虽被一分为二,不过也仍旧是一颗完整的种子。天下奇物,竟如有神志一般,自动贴近了被安置在密库角落中的女子。
角落中的女子双眼紧闭,待她幽幽醒来之时。只见眼波似水,多情婉转,只一眼便是天水无色,她就是林寒韶。无根前来寻找的母蛊也正在她身上。无论密库多么严密,只要她身上有母蛊,无根定会自行寻来。
她醒来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无大碍,心神气血皆稳定了下来,看来无根确实在悄无声息中压制了吞魄。即刻环视了密库一周,密库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物。
这里一定就是女王的收藏密库了,在眼花缭乱的世界中,她凭借直觉在其中找到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果然不错,正是前夜刑三爷上交给老漠何的那把钥匙。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无声笑了笑,把钥匙收好准备离开。想必鸣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定会循着牵离蛊留下的痕迹找到自己。
以她的机灵定会想办法打开密库救自己出去。
果不其然,一会后密库的门露出了条缝,紧接着伸进来鸣双可爱的小脑袋,一看到她便咯咯笑了起来跑了过去抱住她。
“姐姐,你醒了。”鸣双绕着她转了一圈,拍拍她的手欢呼道,“太好了,吞魄终于都解了,看来那个魏王和世子还是有两下子本事。不过就是可惜了,到现在也不知道茈衣虞美人的果实是什么。”
林寒韶刮了刮鼻子,宠溺道:“怕什么,现在果实就在你姐姐体内。改天你有空了把姐姐解剖掉,自然知道果实什么。对了,叫你准备的东西呢?”
鸣双从自己袖子摸出来一个盒子,她抹了抹盒子中的膏体,覆盖在林寒韶手腕上的桃花图案上。
“不知道这个是什么颜料做成,我也无法彻底清洗。只能用另外的药物覆盖住,混淆它留下的痕迹。”
林寒韶扯了扯鸣双的辫子,笑道:“可以了。上次在五色楼用了它,孟爔也没法准确找到我的位置。这次也是,只要他无法找到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