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玉佩应声而碎,封印于其中的血滴如同活物,竟自行爬到了连凤台顶。
霎那间,沉睡的五凤了睁开眼睛。
天空一缕清光洒下,映照在临清湖中的金莲上。
雏凤清鸣。
林寒韶被凤凰的叫声吸引,她转头看见连凤台顶五光十色,凤凰涅槃而生。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握上了她纤细的腰肢,那人眼泛桃花光彩照人,温润的笑容透过层层雾霾飘进了她的心间。
适才绝望不已的心境一下子被扫开,林寒韶这才感到心落到了实处。但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心胆俱裂、浑身战栗的后怕,浑身寒毛倒立。
孟爔察觉见她面色苍白,心中跟着一紧,拉起美人的手,轻声道:“害怕吗?”
林寒韶眼中掠过一段惊心动魄的惊悸,紧接着汹涌上来的却是欢喜,又恍惚还在梦中一下子被人惊喜,不由得恼怒道:“你才害怕。”
孟爔轻笑一声:“你在发抖。”
林寒韶当然害怕,她害怕失去、害怕得到、更害怕得到后又失去。
孟爔目光一凝,看了魏王一眼,旋即又恢复平静,温柔对着林寒韶说道:“其实我也害怕,简直害怕到腿软。我从未想过,我要与天下第一的金甲飞将对上一场。他手里握雷霆,脚踏雷池。我们现在就好比他手里的蚂蚱,任其烧烤,恐怕插翅也难飞。”
还未等林寒韶说话,孟爔又转向魏王,口气轻佻傲慢:“魏王殿下,有点不公平啊。好歹把鸣风还我,否则你便是胜之不武,传出去有损你威名。”
魏王冷冷看了孟爔一眼,“兵不厌诈,本王不是君子。”
孟爔笑嘻嘻转过头,对着林寒韶揶揄道:“怎么办?魏王殿下连风度都不要了,我们今天绝对在劫难逃。”
林寒韶扯过他袖子,低声道:“凤凰醒了。连凤台顶的五凤一旦醒来,就会往东南而飞。我们只要跟着凤凰走,便可离开九环幽地。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孟爔猝不及防吻上了林寒韶手腕间的桃花图案。
忽然而来的闷骚手法,以及腕间传来的濡湿触感令林寒韶一下子愣住了。
“我已经知道了,太师利用连凤台开的契机拿走《卜筮》,又用木野狐图施展翻天技能,看他样子是要把九寰城变天。而魏王呢,他根本就是想毁了九寰城。不过,太师和魏王想干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知道,你违抗了太师的意愿,拼了命的挡在魏王面前便是为了跟我一起逃出去。你为了我,连你母亲留给你的城都打算放弃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始终跟你在一起。”他看着美人腕上粉红的桃花,深情款款坚定地加了一句,“不是因为美人蛊,而是因为你。”
纵横上安城少女心的江阳世子,说起情话简直信手拈来。但林寒韶却在那双如水似墨的眼眸中,看到了生平从未见过的笃定无疑。
原来抓住的不是稻草,而是岸啊。她内心汹涌奔腾的潮水好似终于找到了平静,面对如山般压迫过来的魏王,她暗暗拉住孟爔的手,“三十六计,走位上计。我得们赶紧到凤凰那边,趁着……”
“刺刺”的重物断裂声忽从天际传来。
三人猛地向上看。
云顶之上的苍穹如同碎裂一般,簌簌往下掉。
“天塌了。”孟爔和林寒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出声。
林寒韶焦急道:“恐怕义父已经找到了《卜筮》里的画魂,他这是要利用木野狐图要把天翻下来,重新回山门。”
孟爔一头雾水:“什么?”
林寒韶语气急切起来,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蔓延到她脸上,令她直接抓住孟爔胸口的衣服,指向风起云涌的天际,“来不及跟你解释那么多。山门是我母亲和义父的师门来处,隐蔽在世间无人可查的天上角落。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义父的翻天,会玉石俱焚。只待金莲花开,恐怕不仅九寰城要变成死城。因为义父的翻天,则会彻底把此处毁灭。”
孟爔再次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看见漫天的云层如同沸腾一般,紧紧缠绕着若隐若现的连凤台。忽然一道金光破云而出,层层的滚云之下,渐渐显现出五只神鸟的模样。
江阳王趴在赤色凤凰的身上,心中杂糅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太师仿似仅是轻描淡写,便把几十年的因果恩怨一笔带过,他在人世间几十年掀起惊天骇浪,毫不回头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凤凰苏醒后,连凤台中的《卜筮》才真正现世。
世间的人还在疯了一般寻找娆姬皇后的《卜筮》,这厮却已轻松拿在手中。
就在不久之前,太师在此推开厚重的竹简,对着竹简上的素色美人发了会怔。娆姬皇后在竹简《卜筮》中留下的一缕画魂,被太师拓印下来,随后便是天翻地覆。
太师就这样,消失在了天空的裂缝之中。
江阳王心中说不得是愤恨还是不舍,他愤恨太师的洒脱,不留一言片语便绝尘而去,扑向的是另一个粉身碎骨不知未来的归处。他又不舍,连凤台开,手中的凤凰血便化为虚幻,成了台顶凤凰的一部分。江阳王妃凤犀留下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消失。
天崩地裂,凤凰展翅,向着吉瑞的东南方向而飞。
“父王,下面是魏王雷池。青鸾不肯往下飞,怎么办?”齐王妃趴在另一只神鸟青鸾背上,她四下寻找雷池的突破口。她的亲生母亲生来便带有凤凰血,她天生便与鸟族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亲密感。青鸾鸟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一直耐着性子往下飞,奈何雷池内电闪雷鸣。青鸾好几次因躲避不及被闪电击中,美丽的青羽被雷电烧黑,疼得青鸾发出呜呜鸣叫。
齐王妃心疼得抚摸青鸾的翅膀,青鸾回过头用绝美的歌声回应齐王妃。
江阳王混乱的思绪被打断,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收回来。方才太师消失后,连凤台随即出现坍塌迹象。江阳王当机立断,立即找到女儿齐王妃和蝶夫人跳到了凤凰身上。他身下的赤色凤凰倒是能穿越雷池,无奈性情暴烈。如若不是看在凤凰血的份上,恐怕早就把江阳王甩了下去。
蝶夫人气定神闲坐在黑色鸑鷟身上,素净的长袍披散在鸑鷟乌黑的亮羽上,平添一种诡谲的神秘美感。她换了个坐姿,单手支额慢悠悠说道:“王爷,冲不下去的。那个魏王肯定不会想让我们下去。太危险了,应该让世子自己想办法上来。况且这个雷池实在太危险了,恐怕连凤凰也飞不出去。王爷得让世子想想办法,不然我们统统都会困死在九寰城中。”
齐王妃顿时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蝶夫人一转头,两个女人四目交接,“善意的提醒。”
齐王妃双眼一眯,清丽的瞳仁隐隐透出杀伐之气,“阿爔承载了整个江阳的未来,他必须……一定平安回去。”
“郡主,你是误会了什么?” 蝶夫人懒懒拉开头上帷帽,对着齐王妃一脸鄙夷,“凤凰飞不下去,就让世子自己想办法上来。当然,我们也可以帮世子上来。毕竟从血缘上来说,我是你们的姨母。所以你以后对着我说话,需客气一点。”
“好了。”江阳王抬手制止,向着蝶夫人道,“你有何办法?”
齐王妃敏锐察觉道,父亲江阳王对姨母蝶夫人的态度并算不上亲昵,甚至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却又一切中规中矩毫无破绽。
真是耐人寻味的关系。
蝶夫人纤细的手指绕着帷帽边沿转了两圈,幽幽道:“我当然有办法。不过……”
“本王明白。”江阳王毫不犹豫,承诺道,“只要阿爔平安回来,本王答应你一件事。”
“王爷金口玉言。”蝶夫人话音刚落,便灵动地从鸑鷟身上跳起来,墨绿的头发在云端飞舞,不知是否错觉,眼角下方的蝴蝶刺青仿似加深了几分,看上去如同夜间绽放的魔花冷艳妖娆,但靠近一分便是毒深入髓,无药可救。
蝶夫人甩了甩手中帷帽,帽子一侧的系带如同长了翅膀越飞越远,直接从半空盘旋飞到了雷池下方。蝶夫人拉紧帷帽另一侧的系带,仔细系到了鸑鷟的颈间,这才得意得摸了摸发间的蝴蝶,笑道:“活物不行,但死物却可。接下来就得看世子自己的运气了。”
从天而降一根飘带。
孟爔想也不想,便揽起林寒韶,朝着飘带直奔过去。
这必定是父王和阿姐带着凤凰过来接我了。
避开地面冒出的火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马上就要抓住了。
蓦地平底又起惊雷,一道明晃晃的闪电挡在了孟爔前面,差点打在了他身上。他不由得往后一缩,瞬间离飘带又远了几丈。
孟爔转过头,才发现魏王亦面沉如水,如一尊魔像,睥睨俯视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电闪雷鸣中交汇。
孟爔心中骤然一紧,他攫住了魏王眼中传达出来的阴冷、偏执和果敢,那种淡漠到无视天下敢于挑战杀戮一切的眼神,瞬间让他想起了摇花楼那夜的惊惧。他当机立断,趁着魏王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之际,把林寒韶往飘带方向用力一推。
“先走。”
林寒韶短暂迟疑了那么片刻,便不再犹豫,抓起那根带子。鸑鷟感应到了重物,在蝶夫人的指令下开始往上飞。
直到看到了父王和阿姐把林寒韶扶上凤凰背,孟爔紧绷的神经才全神贯注放到了魏王身上。
“我一直认为我们刀剑相向的日子,应该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