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捕风1
江楼2020-03-27 12:003,696

  南水城经历了一场浩劫,隐秘而又强大的天然防护线蓝色鸢尾尽数枯萎。

  轻羽郡主做主,重新种植了一批普通的蓝色鸢尾。

  但是,上安那边已经做了决断。江阳沿线不断涌现出青烽军,以一水之隔在南水城外与江阳军临江对峙。

  也在那天开始,天空再不曾拨开云雨。

  不久后上安城中传出消息,早已隐居绛华宫的熙帝重病昏迷,并在清醒之际下了一道旨意,属意皇长孙继承大统。

  整个上安城顿时炸开了锅。

  齐王魏王之争就如一场戏一般,本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青灵山神墓祭典归来后,魏王似因眼疾主动退让,从而痛失了德妃娘家秦相一脉这个最大的倚仗。未曾想到摇花楼瘟疫一事后形势急转直下,齐王妃为救亲弟狂性大发,齐王当街杀人从高处跌落,声望一下子掉到了谷底,齐王府从那以后一蹶不振。魏王重掌实权,几乎控制了整个帝国。

  谁也摸不清九寰城这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这板上钉钉的情况下,熙帝竟然不选择魏王而要选择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孩子。同时从各处隐隐传来消息,皇长孙明晅早已从上安城失踪,最有可能跟随他的生母齐王妃回到了江阳。

  魏王亲自整兵南下江阳,誓要在熙帝大行前,寻回皇长孙明晅。

  武斗未开,文斗先来。

  朝廷的信件诏书如同雪花般送过江,明里暗里要找回小皇孙。齐王妃郑重回了信,并誊写了数百封发往全境各地,信中深切表达了对齐王和孩子的思念,奈何江阳王病重不得不留在江阳尽孝,真真表现出了广大妇女上有老小有小而无法兼顾的无奈,可谓闻者落泪听者悲伤。

  双方你来我往,各种烟雾弹齐发,竟然一下子就过了三个月。

  如今朝廷出师仍旧无名,皇长孙明晅未必就在南水城。

  南水城外剑拔弩张,青烽军在那头江阳军在这头,三天两头不是你看我不顺眼,便是我看你来气,小打小闹小摩擦常常发生,总得来说面上还算过得去。

  转眼间便冬去春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葬花月。蓝色鸢尾开满了江阳遍地,尤其是南水城外的河边,蜿蜒不断延绵不竭的蓝色海洋。

  只是这些鸢尾,早已不复守护的使命。

  江阳孟家镇守南水城已经五十余载,根深蒂固枝节环绕。第一代江阳军驻扎南水城后,便开始与当地较开化的部落通婚,从而落地生根,军户家眷聚居在南水城,就连江阳王本人,也是求娶蛮族的公主为正妃。三代人下来,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封闭的氏族部落接受了来自中原汉人的开放文化。毫不例外,以奢靡浮夸华丽为代表的葬花月同样在繁花似锦的江阳受到了巨大的欢迎。

  ——

  南水城内江阳王府。

  天好不容易终于放了个晴。

  齐王妃指挥着府里的一干侍女,热火朝天做起了花灯。林寒韶闲来无事,凑起了热闹。这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不对付的女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坐到了一起。

  齐王妃一边指挥一堆小丫头帮忙着粘花,一边又抽空回头对着林寒韶闲聊:“我们江阳的花灯,跟上安城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同的。上安城里的葬花夜,讲究的是大排场,升起的叫歌舞升平,就像某人去年带着你,从城头飞到了城尾,惹得无数人艳羡享尽了风光。而我们江阳有江阳的特色,江阳水系脉络丰富,所以我们的花灯是装饰在船上,以船载花。”

  齐王妃说话的时候总是眉角飞扬令人敬而生畏,这是曾经跟随江阳王翻山越岭指挥作战的巾帼女儿历练留下的习惯和威严。但她安静下来时,又有一股英气与纤柔交融于一处的岁月之美。上安城中的八年,她经历了从少女蜕变为母亲的过程,逐渐收敛了曾经的快活、奔放和天性,她甚至一度以为她也会跟那些深宫女人一般渐渐从心如止水到麻木不仁。

  皇族的嫁衣,染满了无奈和愁怨。

  林寒韶抓起一旁跟手臂般粗细的毛笔,蘸了蘸一旁的朱砂颜料,开始在一块的雪白的绢布上画起图案来。她正垂下头专心画画,从侧面看上去,弧度均匀白皙如雪的颈部线条美到了极致。

  齐王妃蓦地一心惊,那个臭小子未免太好福气了。就在这般怔忡之间,当齐王妃重新看那匹绢布时,才发现上面已经画满了大片大片的桃林。

  正如兰亭口的那条春风十里,孟爔和林寒韶的第一次相见。

  林寒韶低头若有所思,看着布上的桃花低语道:“有办法破除吗?”

  齐王妃眼皮一跳,不小心揉碎了手中的几朵鲜花,重复道:“什么?”

  林寒韶抬起头看着齐王妃,用手指着绢布上的桃花,轻声道:“我说的是这个,桃花美人。”

  桃花图,美人蛊。

  齐王妃一听,立马明白了林寒韶的意中所指,但解除蛮族秘制的蛊虫,过程何其痛苦。她半晌没有言语,思前想后考虑了一番,才徐徐答道:“有。”

  林寒韶逼近一步:“如何做?”

  齐王妃瞥了林寒韶腕上的桃花图案一眼,用冷静而又残酷的语气道:“剜肉刮骨。”

  林寒韶一愣,手上画笔忽地一松,落在了绢布上,立马在艳红的桃林上滑过一片血红的印记。片刻后她才苦笑一声,幽幽道:“一听就是真痛啊。”

  语气是又轻又缓,隐隐带着悲切之意。

  齐王妃须臾之中又想到了自己行踪不明的丈夫孩子,心中忽地又生出说不出的酸楚郁闷:“皮肉之苦,哪及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你是打算跟阿爔,彻底断了联系?还是担忧日后因这桃花美人,成了互相拖累的借口。”

  林寒韶长眸微微一抬,方才的软弱稍纵即逝,换回那一贯令人惊心动魄的高贵艳魅:“您想多了。我只是在想若江阳沦陷,我这孑然一身该如何自保?”

  不远处的府中一角,正欲寻找林寒韶的孟爔看到她和阿姐第一次如此相谈甚欢,竟忍住不敢打扰这难得的静谧画面。

  这两个女人竟然没有吵架也没有打架。

  他抬起脚默默往后退,不料却一头撞上了江阳王。

  江阳王头一扬,孟爔便默契跟在父王身后。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江阳王府,穿过南水城的大街小巷和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临江的一处高坡上。从上往下看,正好看到这边的江阳军正热火朝天将一筐一筐的鸢尾花装上花船,各类新巧精美的装饰纷纷上场,就连河水中也浮满了飘落的花瓣。

  而那边的青烽军则是一脸冷漠,整齐得如一堆堆真人大小的铁铜玩偶。

  孟爔侧头看向父王,才发现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父王鬓边一下子就白了,曾经威风八面雅痞长衫的江阳王一下子有了苍老的落寞感。

  江阳王正眺望远处,远处的江面被花船破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徐徐向远处延伸,他叹了口气,问道:“齐王和晅儿有消息了吗?”

  孟爔走上前,站在了江阳王旁边。

  “父王猜得没错,他们的确被魏王软禁在青灵山中,我已经派人前去营救。不过如今这形势着实对我们极为不利。”

  江阳王一转头,目光倏忽一凝,微微抬了抬头才能对上儿子的目光。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怅然若失,这八年来错过了自己家浑小子的成长。

  “不必了,让他们留在青灵山比来江阳更安全。如今南水城已经成了孤城,我们自个都四面楚歌,哪里还管的上他们。这天下毕竟是姓明,魏王不会真的拿齐王怎么样,打断筋骨连着心,毕竟是亲兄弟。眼下最重要的反倒是我们自己如何应对这僵局。魏王他藏锋于骨,是天生的兵家大者。如今这个局面,是他一步一步算出来的。从你们回到上安城中直到现在,每一步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在这谋算之中,就连本王也自愧不如。”

  孟爔皱眉惊诧:“掌控?魏王也不过虚长我几岁,他难道还成精了。”

  江阳王深深看了孟爔一眼,方才缓缓吐了口气:“你和他有天壤地别,倒不是谁比不过谁,而是完全不同的两路人。他生而为战,骨子里刻录的是鲜血和重生,他可以并敢于毁灭一切。但你不行,你长在遍地繁花绿水环绕的江阳,天生的性情里就有斩不断的缠绵悱恻,你做不到绝情。”

  一个是毁灭,一个是多情。

  江阳王语气陡然一变,整个人瞬间严肃起来,“孩子,你是为什么拿起你的剑?”

  孟爔一下子语怔,不知如何回答。

  江阳王的目光重新移到江面,他的脸上随之泛起一丝微笑,“本王想起了你的叔父、我的弟弟——阿意,你从小是在他身边长大,无形中就像了他三分。他形骸放浪、雅士风骨、不受拘束,一生旨在风流写意,他是为己而扛起了剑,不为苍生不为谁。”

  他手指江山,一股闲庭信步的颐指气使,慢慢说起来过往。

  “南疆蛮族、十万大山、穷山恶水。曾经多少朝代多少将士想要征服这里,无不被栖山迷雾和蛮族异术所逼退。直到我们孟家,才让帝国真正扎根到了江阳。我们孟家三代,经营南水城五十多年。当初你爷爷被不得不向形势低头初入城时,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但他高瞻远瞩、英明睿智,于穷山恶水之中建起了南水城,又以三寸不乱之舌以兵不血刃的方式先收服了南疆蛮族最大的部落,后来才是以蚕食的方式吞并了整个江阳南疆。为了让把江阳军和蛮族牢牢困在一起,你爷爷用了最简单的方法——通婚,只有血脉的连接才能让一切矛盾消融。到了你们这一代,江阳的血脉中汉人和蛮人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南水城上下内外,蛮汉不分。这五十年来,我们孟家和江阳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稳固了江阳的局势。如今的江阳,不仅是我们孟家的江阳,也是南水城的江阳,也是南疆蛮族的江阳。”

  孟爔用手摸了摸腕上叔父赠与的傀环和月无送回的血红珊瑚,心中不来由一紧。

  “请君入瓮吧,既然对方带着毁灭而来,那就让我们江阳用玉碎恭迎他。哪怕尸骨遍地,你踩在了本王和你阿姐的尸体上,也一样要扛起你的剑,为了你自己而战。”

继续阅读:第157章:捕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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