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夫人冷眼看着牧雪。
“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便成全你。春妈妈!“
春妈妈手里拿着一把刀,出现在牧雪的后面,她低着头答道:“老奴在。”
蝶夫人像看死人一般,眼底藏着厌恶和不屑,对着春妈妈说道:“杀了她。然后把锁扣从她身上取回来。”
“是。”春妈妈抬起头,她手起刀落,大刀利索从牧雪耳边一掠而过。
牧雪眼中毫无波澜,不惊亦不慌,连头也没有偏移一分。仿佛飘过的是一朵花,而不是一把刀。
“哐当”一声,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牧雪的头并没有掉下里,还是稳稳安在她的肩上。倒是牧雪身后的齐王妃,她身后的铁锁“砰”的一声炸裂开,如大珠小珠满地滚动。
蝶夫人气得快要炸了,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春妈妈,“你这个贱奴,竟然也敢背叛我。不想活命了吗?”
她一边说着,指尖跃然飞起一只半透明的蝴蝶,隐隐发着幽幽绿光。
春妈妈体型偏瘦,一看蝴蝶飞起便立即后退到仍在沉睡的齐王妃身边。双眼盯着蝶夫人,另一手拽起齐王妃,单手压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威胁道:“夫人别动,不然你的心肝宝贝外甥女可就没命了。”
“既救她,又拿她来威胁我。你当我是傻子!”蝶夫人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又急又厉,连半空中悬飞的蝴蝶亦长大了几分,露出森森发光的触角。
春妈妈一抖,左手捏住齐王妃后脑,右手大刀抵在了颈后,力度不慎没有把控好,微微见了点红。
蝶夫人立马一挥手, 那只半透明的蝴蝶倒是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之中不动。
“夫人,老奴只是想活命,博一个机会而已。您威胁了老奴整整五年,这五年来老奴一直害怕,您突然哪天就忘记给我一月一次的解药,老奴会不会就像厨房里的泔水,不仅废还充满恶臭。”
蝶夫人眼中怒火升起:“我把你放到上安城,是让你看着牧雪这只羊,不是让你跟她一起变成吃里扒外的东西。”
没错,阿轻对她实在太重要了。她跟自己一样,继承江阳蛮族的血脉,天生便可镇压栖山之中蠢蠢欲动的各种怪物。在栖山还未完全落入手中之前,阿轻是最重要的筹码。
不到万不得已,阿轻绝对不能有事。
蝶夫人艳丽的眸子一转,另一只黑蝶从角落中飞起,悄悄落在了牧雪的肩头。
哼,你春妈妈能抓人质,难道我就不能!
春妈妈又抓紧了齐王妃,又确认了下自己暂时安全,才讪笑道:“夫人何必生气。老奴跟牧雪无非想要活命而已。跟着夫人,是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您要么控制我们的家人,要么控制我们自己。牧雪说得没错,反抗一次,救下郡主。让郡主解了我们身上被您一直以来束缚的东西,不管以后还能活多久,总归还算是为自己多活了一阵。而不是像现在,每日每日虽活着,确是夫人您的牲口,生死由不得自己。”
场间升起的是一道微妙的平衡。
春妈妈和牧雪合计要从蝶夫人手中救下齐王妃,却又要以齐王妃要挟蝶夫人。
而蝶夫人又以黑蝶牵制牧雪,以她为质暂时警告春妈妈不得轻举妄动。
牧雪决然转过身,挡在了春妈妈面前。虽早已下定决心,但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她仍旧无法控制自己不害怕,这场积蓄多年的背叛是她自己撺掇开的头。她是主谋,春妈妈只是帮凶。成功了,便是还了公子恩情,但若失败了,先死的必须是自己而不是春妈妈。上安城中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有了相互怜悯之情。
“夫人,您百般折腾南水城和江阳王府,最终想要的不过是栖山而已;而我多年来忍受侮辱,最终不过是想要活命。只要不死,便不能背叛。但您算错了,如今的牧雪并不怕死。”
“哈哈哈!”蝶夫人笑得冷漠酷厉,眼眸渐渐变成了暗红,“今天,你们谁都跑不了。春妈妈,你以为躲在阿轻身后有用吗?这个外甥女是对我有用,如今你们居然用她惹急我。真是不知死活。”
蝶夫人手中黑蝶升起,如利箭般对着齐王妃和她身后的春妈妈刺去。
牧雪浑身止不住发颤,这种阴酷是多年来百般折磨她的梦魇。她自被蝶夫人救起后,便被炼制成蛊心术,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蝶夫人的赤色眼眸。
好似做着一个漫长的噩梦,怎么逃也无法逃开。
怎么还不醒,应该要醒过来了。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百般演算,就是算准了你一定会醒过来,一定。
快!快!快!
醒过来!
黑蝶的触角刚碰到齐王妃,衣物开始跳起细小的火苗,一点一点吞噬衣物下面的血肉。
春妈妈吓得睁大了眼睛。
但是她亦惊觉,手下压制着的皮肉骤然紧绷,倏忽弹起。
“放开!”声音沉稳有度,一听便是下过千条万条命令的人。春妈妈眼皮一跳,蓦然松手,那把大刀掉到了地上。
齐王妃醒了。
沉睡了整整一个多月的齐王妃,也叫轻羽郡主的孟轻,终于醒了过来。眼中的威压之势丝毫不减,大概是睡得有点久了,浑身看起来懒洋洋,还没回过劲来。
但她不知做了什么,先前扑到她身上的黑蝶,一点点变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姨母,你可真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怕噎死。”
蝶夫人刚开始很愤怒,但看到阿轻手中拿着的东西,瞬间明白过来,双目红赤如同火焰对着牧雪直射过去,戾气逼人,好似要把牧雪吃了一般,“牧雪,你背叛得可真够彻底。“
齐王妃摇了摇手中之物,这是方才牧雪趁无人之际偷偷塞给她的东西,正是一串泛着银光的锁扣,与当初孟燨要求狐狸尚书程大人仿制的东西长得一模一样。
齐王妃不禁感慨道:“姨母,整整五年了,这把钥匙终于回到了我手中。“
蝶夫人手中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但即刻消失不见,冷嘲道:“这把锁扣本来就是我们蛮族之物,在你手中和在我手中又有何区别。”
齐王妃轻笑一声,“自我阿娘嫁入江阳王府,锁扣已经是我孟家的东西。姨母,你取之无道,硬是耍心计从我父王手中,要走了锁扣,霸占了江阳王府。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南归的凤凰围捕起来,成为你的工具。”
齐王妃看似在笑,内心实则滴血。那日从上安城跃上青鸾后背,她跟着父王和蝶夫人先行离开。江阳是凤凰的故乡,凤凰往东南而飞。岂知五凤一飞回江阳,便中了蝶夫人的计。这五年来她在南水城中,早已撒下天罗地网,等待归巢的凤凰。一开始还以为凤凰只是累了,飞不动不得不停在南水城歇息,后来才发现连自己和五凤一起,都是蝶夫人的围捕对象。
处心积虑步步紧逼,蝶夫人为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
自然是江阳的栖山幽地。
栖山幽地的钥匙便是那把银色锁扣,原本是江阳王妃凤犀之物。她过世之后便交给了江阳王,但在花间侯染上幽气之后,这把钥匙便暂时交给了花间侯。后来花间侯出走江阳,临行之前他重伤了阿轻,又把钥匙还给了江阳王府,嘱咐阿轻养伤。
但是,就在八年前的她养伤的那个夜晚,蝶夫人夜袭江阳王府抢走了钥匙。导致她的伤一直以来便从未痊愈,每月必发作一次,一旦发作全身疼痛难忍,只能吃下药物沉睡。江阳王一直都在追查蝶夫人,且不慎中了蝶夫人的蝶毒。蝶夫人野心通天,后来的事情,虽父王并未明说,但她还是懂了。
银色锁扣和尚未能与蝶夫人抗衡的阿轻,不可同时留在江阳。
离开,便是保护。父王为了保护他们姐弟二人,只得让他们远离江阳。
于是,轻羽郡主成了齐王妃。
蝶夫人昂起头,傲慢至极,“怎么,你这小辈,还想打我!”
“有何不敢!如今是在南水城,而栖山的钥匙在我手中!”
齐王妃话音未落,手中已握起一根鸿羽。
她们江阳蛮族世代的血脉之中,与鸟类一族极为亲近。她的生母江阳王妃凤犀,是大山中百年难遇的神鸟凤凰血脉,而她自幼便通识百鸟,被誉为轻羽郡主,自小袭承母族的奇术。又受到父母百般疼爱,父亲巡视蛮族部落,从来都只带她,她熟悉江阳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每一只鸟。
只要在江阳、只要在大山,她就是无敌。
地牢中阴暗潮湿,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但是风在动、云在动。
天在动、地在动。
春妈妈极其识时务,早在齐王妃醒来的第一时刻,立即跑到牧雪身旁。蝶夫人和轻羽郡主,两位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离开得越远越安全。
地牢的顶终于破了。
蝶夫人愕然睁大眼睛,眼角的蝴蝶印记眼睛转为红色。不过短短几个瞬间,齐王妃已经与她交手几个回合。
两人皆是正统传承的蛮族奇术后人,蝶夫人实战经验丰富,而齐王妃则是天赋惊人。
输赢,还是未知之数?
但对于牧雪来说,人生总算还是有了一个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