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至,都说春华秋实。
摇花楼春日安排赏花,秋日安排尝果。
鸣双气鼓鼓坐在一旁,她双眸闪亮,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和娇气,一边往嘴巴里塞点心,一边瞪着孟爔。这个登徒浪子,昨日才说夸我姐姐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儿,今日又说这摇花楼里的牧雪姑娘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妙人儿,还当着她和姐姐的面跟这个牧雪姑娘眉来眼去。
所以他究竟是喜欢姐姐多一点,还是喜欢这个跟雪一般纯净的牧雪姑娘。
鸣双独自在一旁自我纠结,忽然又想到今早孟爔邀请陈哥哥一块来摇花楼时,陈哥哥一话不说拒绝了邀请,她心里甚是欣喜。不来烟花之地的男人才是好男人,自个的眼光真是好,挑了个天下定好的男人。
鸣双独自在那里想七想八,脸色一会儿红一会白,看上去十分可爱。
牧雪端来了一盘松香软脆的糯米糕,她夹了一块放在鸣双的碗中。
“鸣双姑娘,刚出锅的糕点,你尝尝看。”声音说不出的叮咚悦耳。
鸣双吃了一口,吃出了无上的幸福感。其实牧雪姑娘真的好好看,不管什么好吃的都先给我尝。嗯,牧雪姑娘跟姐姐长得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模样。
摇花楼是上安城最高级的妓院,楼里有四位各有千秋的美人。热情的苏艳子、羞怯的徐圆圆、火辣的陈白,还有仙子般的牧雪。
牧雪是摇花楼的头牌,但这个头牌却终年由孟爔花银钱供养,从未接待过别的客人。即便如此,摇花楼的春妈妈在摇花楼实在繁忙的时候,也会央求牧雪帮忙出来打个照面,毕竟这一身不染纤尘的气质,是摇花楼的活招牌。
摇花楼秋日的果宴,顾名思义,便是让各位财主恩客又有一个花钱的噱头。
孟爔乃是江阳王府世子,他一掷千金,送了满满一箱纯金打造的果子给摇花楼,外带一马车特意从江阳送过来的桃子。
喜得春妈妈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热情将前来玩乐的江阳世子和他带来的两个姑娘迎进了摇花楼中最大的花吟阁。这个世子也真是奇怪,别人来这烟花之地都是背着心上人来,他倒好像是带着心上人来。不过有银子都是大爷,既然大爷要带着心上人来,当然是打开门做生意。
春妈妈吩咐把世子送来的桃子送给了摇花楼里所有的客人和姑娘,然后自己把金子做的果子搬进房间,这会真喜滋滋窝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数金子,怎么数都数不腻,却见一个丫环慌慌张张敲门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春妈妈不耐烦打开门,重重点了一下丫环脑袋,喝道:“死丫头,妈妈好的很呢?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
丫环满脸惊惧,语无伦次道:“妈妈,不好了,真的不好了。好多姑娘和客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突然冒出了红疹黑斑,谁挨上谁就得病,可怕极了。”
听到这些,春妈妈再也顾不上数金子,赶忙出去查看情况。官府立刻来了人,封锁了摇花楼,为了保证上安城内百姓的安全,摇花楼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鸣双皱着秀眉,正在给陈白姑娘诊治。
陈白姑娘是摇花楼里第一个起了红疹黑斑的人,平时火辣辣的性格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细嫩白皙的皮肤上不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部分红疹聚集的区域还逐渐出现了黑斑。
牧雪走上前,满脸担忧道:“鸣双姑娘,如何了?”
鸣双摇摇头,没有答话。
孟爔正拿起桌子上一个桃子,立即鸣双喝道:“放下,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别吃。”
林寒韶狐疑,拿起桃子仔细查看,片刻后抬首道:“果然是这桃子有问题。”
孟爔不服气,挑眉道:“鸣双妹妹,这就奇怪了。所有人中就你吃这里的东西最多,怎么偏偏你没事。”
鸣双随手拿起一个桃子,当着孟爔的面清脆咬了一口,不屑道:“哼,本姑娘是神医,我自小被师父训练吃各种药草毒虫,什么毒对我来说都不过是食物而已,怎么可能有事。不过这桃子,真甜。”
孟爔端起整盘桃子,恭敬献到鸣双面前,“这么说来,神医你有办法解决这摇花楼里的毒了吗?你要知道,如果这毒解不了,下一个中毒的就是我或者你姐姐,你忍心吗?”
鸣双做到桌子上,优雅翘起二郎腿,又咬了一口桃子,慢悠悠说道:“目前还没有,你得容我好好想想。不过下一个中毒的可能是你,但绝不可能是我姐,知道了吗。”
——
摇花楼发现疫情,第一时间便上报了朝廷。
齐王放下手中折子,他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疲惫道:“上安城中摇花楼突发的疫情,目前查的如何了。”
太傅大人颤颤巍巍,上前说道:“一得到疫情的消息,就立马派官府封锁了摇花楼,同时疏散了附近几条街的居民,避免疫情扩大。另外,已经派了专门的御医入场查验,从水到食物动物等全部验了一遍,,仍旧未曾发现疫情的来源。”
狐狸尚书程狐笑了一声。
众人狐疑,回头看他。
齐王道:“程大人有话直说。”
程狐眸底一抹血色闪过,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极为刺耳。
“微臣以为,疫情来源不一定是水,不一定是食物动物,还有可能是,”程狐放慢语速,他直直看向齐王,加重了语气,“人。”
齐王坐直身子,重复了一遍:“人?”
程狐接着道:“微臣让人调查了一下,摇花楼是今日才发出疫情。为什么昨天没有,前天没有,偏偏今天有。众所周知,像摇花楼这种地方,一般都只对常客开门。所以微臣让人查了一下摇花楼里近一个月客人的名单,发现今日到摇花楼里的客户除了三位是一个月内第一次上摇花楼外,其他都是近日都去过的。而且不巧,已经出现红疹黑斑的客人里偏偏就没有那三位。”
齐王神色严肃,他目光一凛,逼问道:“程大人想说什么?”
程狐抬眼直望过去,他的目光让若带刺,看得人直打寒颤,“那三人中分别是江阳世子和太师的两位义女,并且在两个月前,这三人都曾进去过皇陵神墓。微臣斗胆猜测,这场疫情指不定是来自神墓的诅咒,活人不得进入神墓。”
齐王一拍桌子,直喝道:“胡言乱语。孟爔从神墓中被救回来后,本王和王妃每日都去探望照顾他,哪里有什么神墓的诅咒。”
程狐适时低头,不再说话。他已经成功点起了事情的开端,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群臣的揣测。
人言最可畏。
太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一旁,直到发现安静得可怕,他才抬起头看了看众人,他意味深长笑着道:“小程狐说得不无道理。”
齐王稍微冷静了下,按捺道:“那依太师所见,应当如何?”
太师斩钉截铁,“自然控制疫情来源,如果疫情来源真的是人,那必然要斩草除根,把人烧得干干净净。但如今只是猜测,猜测既是没有证据。所以,只要诸位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我的两个女儿和江阳世子是本次疫情的来源,老夫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是如果是什么人在搞什么手段,那么老夫也不会客气,一定也会把他烧得干干净净。”
说罢,太师拂袖而去,留下一干人默默吐了一口气。
秦相未曾发表一言,他瞥了一眼程狐后,亦径自离去。
——
摇花楼的外层,被重重包围起来。
楼内未曾染病尚能走动的人,三番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外面的官兵挡回了楼内。其中有一些达官贵人,妄图用身份压人,装着胆子不听劝告企图蒙混出去,哪知还没走出去便直接被杀了后淋上火油烧了,任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成了一缕灰。
杀一儆百,里面的人便再也不想出去了。
摇花楼内各种呻吟哀嚎遍布,孟爔觉得甚不清静,便独自一人跳上屋顶。他本就身份显赫,冲着几十丈不远处刀甲弓箭全身武装的官兵大喊一声“本世子就在屋顶透透气,没想出去。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打扰本世子赏夜。”
官兵如临大敌,一张张弓箭死死瞄准摇花楼屋顶。
摇花楼四周的居民已经全部被疏散安置,四周一片漆黑。
他暗自感概:“真安静啊。”
林寒韶跟了过去,她还带着一个食盒。
孟爔看着她从食盒中变出一壶酒、两碟菜,笑弯了眼睛,他揶揄道:“方才鸣双妹妹不是说了不让吃这里的东西吗?现在又能让我吃了。”
林寒韶白了他一眼,半恼半怒道:“这是我亲自去厨房做的,全部都验过,你爱吃不吃。”
孟爔一把揽过美人,往口中倒了一杯酒就要凑上去吻她,还一边讨好道:“当然吃。你给的就算是毒,我也吃。”末了又添了一句非常讨人嫌的话,“果然,我们在一起就有倒霉的事情发生。”
林寒韶没好气道:“说起来,今日可是你邀请我和鸣双来这里赴宴。这回跑不掉了,灾星肯定是你。”
孟爔抬起头,拉过她的手一把吻住,尔后一脸深情道:“对,就是我,跑都跑不掉。”相识不到一载,但所经历之事,恐怕其他人几辈子加起来都够不上。
屋顶的风微微有些凉,孟爔挪了挪位置,把林寒韶搂进了怀中,他一边搓了搓她的手,一边温柔说道:“冷吗?”
最是恰逢其时的温柔要人命。
林寒韶收回手,她静静看了看孟爔,曾经意气风华无忧无虑的白衣少年,如今眉头暗锁眼底深处藏起了看不见的忧愁。
她把手按在他的胸口,徐徐道:“我不冷,但你心冷了。魏王终究对你,已经起了杀心。”
孟爔反握上她的手,美人手心冰润如玉,手感极好。他摸着美人的小手幽幽叹道:“摇花楼今日之事来势汹汹,一切都像是计划好的。只是我还想不明白,究竟是他本人所意,还是别人的意思,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想来也是别人的意吧,他还看不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威威魏王,纵然性情阴冷杀伐决断,却不曾使用阴谋诡计。他不会,更是不屑,他想杀谁,提着雷霆直接劈过去即可,哪怕那是江阳的世子。
切,还敢大言不惭跟本世子提什么剑的仁和义。
“只是我还不明白,摇花楼的这个局是要用来做什么?还有那些人的黑斑,跟在西原时的瘟疫症状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