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宫人从尚武门快步走进,眼都没瞧跪地的姐妹俩一眼,就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急匆匆的上了玉阶,进了御书房。
武燕宁看着他步履匆匆,心里莫名颤了一下,紧接着有种不好的预感出现。
“长姐,好像下雪了。”
武燕霜好似有些艰难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武燕宁听着话抬起了头,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白色的晶莹,飘摇而下,最后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
是雪。
下雪了。
雪不止落在她的手上,也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落了她一身。
她没有顾及,侧头瞧了一眼武燕霜,见她面色惨白,心间颤动了一下,但吐出的话语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这般不中用,还敢自称武家人,快些滚回去吧,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武燕霜,蹙着眉头,清秀的小脸尽是被痛苦所侵占。
她想要跟武燕宁诉说自己此刻承受着的痛苦,可这刚唤出“长姐”两字,她就无力的摔倒在地。
武燕宁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脸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呆住了。
脸上冰封一般的面具突然裂了一道痕,随即碎了。
她呆滞的目光缓慢的垂下,定在了武燕霜护着肚子的手上。
她身子不受控的剧烈颤抖起来,惊骇的视线不敢再往下移去。
可就算是这样,那似娇艳花般嫣然绽放的血还是一点点侵占满了她的视线。
武燕宁的嘴巴一点点张大,大到可以吞下一整个鸡蛋。
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刚想要喊,御书房的门忽的开了。
闻声,她立刻侧头望去,模糊之间,似是瞧见刘国安快步走了下来。
她眼里先是一喜,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迅速黯淡了下来。
刘国安一下来,便就瞧见昏倒在地的武燕霜,再瞧那一大滩血迹,整个人都吓懵了。
他磕巴着回头招呼宫人:“快·快·快把慧婕妤送回宫去,再去找太医来!”
武燕宁顾不得别的,她着急忙慌的起身,想要去抓他的胳膊。但却因为跪了太久,她的腿脚早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个没站稳,直接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刘国安听见了响动,回身来瞧的时候,已经见她在地上。
他慌张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被她反手一把抓住。
“陛下同意太医前去诊治了吗?”
刘国安听见她这般急切的问。
他哑了一下,别开视线不去瞧她。
这一举动让武燕宁的心一沉,但她依然不死心,死拉着他的胳膊,撕心裂肺的喊道:“陛下同意太医前去诊治了对不对!对不对!”
她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刘国安抵抗不住她的力气,被她拉倒在地。
他也不忙着起来,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哀痛的看向她。
武燕宁瞳孔一颤,也开始不敢去瞧他了。
她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兽,蜷缩在地上,拿手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是的,不是的,陛下一定是同意太医去诊治了,然儿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一定的。”
她一个劲儿的催眠着自己。
刘国安不忍瞧她这般,也不知该如何把这件事跟她说,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也只能寻了个最委婉的说法。
“太医好像不用去了。”
就算是手捂住了耳朵,也不代表可以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恶狠狠的刺破了武燕宁的手指,钻着细小缝隙,钻进了武燕宁的耳朵里。
禁锢耳朵的手被一点点瓦解了,最后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的眼眸开始颤抖,无数的雾气快速弥漫,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也在此汇聚成珠。
她好像喘不上气来一般,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不放。
她就算是张大了嘴巴,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觉得缓解不了胸口一点的窒息之感。
她趴在地上,想要歇斯底的怒嚎,想要喊破喉咙的哭泣,可嗓子眼里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啊·啊··啊···”
能发出的,也只有像这种断断续续又嘶哑的声音。
武燕宁像是个哑巴,又像是个聋子,她捂着胸口倒在雪地上,身边都是惊慌失措的宫人。
可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着他们慌张的走来走去。
她的视线一点点上移,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秒,死死的盯在了那紧闭的殿门之上。
她心里多么期盼的渴望着,能在那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哪怕是他只能告诉她一句:他身不由己!
可是什么也没有。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在哪里!!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武燕宁眼里剩下的也只有无边的恨意。
·····
刘国安像是一个木桩一般定在了殿门前,他伸长了脖子,透过满天的大雪往尚武门那儿瞧。
也不知他在等谁。
过了许久,终是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自尚武门那儿走进,快步朝他跑来。
那人影逐渐放大,是元德。
元德脸上明显带了些慌色,连干爹都未叫出口,就急匆匆上前,在刘国安耳边低语了两句。
刘国安听了,也是一惊。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转身推开殿门快步走了进去。
一扇门就把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外面漫天飞雪、寒冷阴森,里面碳火熊熊、温暖静谧。
刘国安悄无声息的走到桌案前,停下了,他垂着头恭敬地禀报:“慧婕妤的孩子没有保住,贵妃娘娘也染了风寒,烧得糊涂。”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哪能勾勒出那边的惨状。
谢必烈闻言,面色毫无波澜,压根没有再问的欲望。
“太子那边怎么样?”
过了好久,他淡淡的问出这么一句。
刘国安瞧了一眼他手中挥舞写下的字。
一个静字,已经在帝王的手上被写了一整个晚上了。
“太子安然,长乐公主那儿怕是不妙。”
谢必烈写下静字最后一笔,歪头瞧了瞧,似是不喜,随手攥成团扔了去,又开始在新的纸上挥舞了起来。
这个静字写完,他脸上尚才出现一点满意之色。
他慢悠悠的放下笔,随口问道:“怎么说?”
“武夫人跑去公主府门口公然跪着请罪,已经被不少百姓都瞧见了。”
刘国安将听来的都如实说了出来。
谢必烈踱步到窗边,把手往窗上一推。窗户被推开的瞬间,刺骨的寒风就卷着雪花钻进了屋内。
刘国安感受到突然袭击脸面的寒风,不受控的打了一个寒颤。
而此刻的帝王瞧着窗前漫天的大雪,却是笑着感叹了一句:“好雪,好兆头!”
刘国安探头,越过他的身子往窗外瞧去。适才慧婕妤跪过的位置虽已被大雪覆盖,但依旧难掩血色。
一眼望去,醒目极了。
谢必烈一回头便对上他的视线,他顿时一缩,不敢再看去。
他垂着头听见帝王又低声道:“把这个字还有武家的消息尽数送到公主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