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到!”
伴随内侍一声高呼,那个熟悉的绝色身影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视线里。
谢珺瑶此时身着的还是那件朱红色冠服,她走进大殿,也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每一步都让人的心不禁为之沉了一下。
长乐公主回来了。
不,眼前的好像不是从前的,又好像是。
正当疑惑难解的时候,谢珺瑶的脚步已经停了,她俯身行礼:“儿臣长乐参见父皇。”
她自入大殿起,自始至终眉眼都是低垂的,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谢必烈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就快速移开。
他随意道:“平身,赐座。”
众臣讶然,女子上殿已是殊荣,在大殿之上赐座,更是不敢想的。
刘国安小碎步跑下,亲手扶着谢珺瑶在一侧坐下。
谢珺瑶就是坐下了,这眉眼依旧是低垂的,不去看大殿上众臣一眼。
谢必烈见她落了座,这才开口道:“开始吧。”
众臣还茫然不知时,大理寺卿已经快步走出了列,拱手对谢必烈恭敬道:“陛下,太子一事,微臣奉陛下之命彻查,如今已有眉目。”
众臣这才恍然谢珺瑶今日上殿的原因。
“讲。”
谢必烈又是随意的一个字,似是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但若是细瞧他的神色,他又一直听得格外的认真。
大理寺卿如实道:“微臣彻查之初,所有的知情者都被人暗杀在家中。”
这话惊了一片人,这也就意味着太子真的是被冤枉的。
大理寺卿声音平稳,不受周围惊呼声所干扰,一字一句道:“但幸运的是,微臣还是找到了一个幸存的知情宫人。他说他是太子随行奉茶的宫人,事发当时,他正准备为太子送茶。临到殿门口,听得太子说了一句,说是长乐公主遇险,素要太子带兵回去营救。”
话到此处,一切就已经明了。
幕后之人以长乐公主遇险为由,引诱太子带兵回京师,再派人告知陛下,太子谋反。
如此之下,太子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贺骁带人围困,摔下山崖。
众臣眼里尽是悲切,垂头丧气的模样好似真的在哀悼谢赟枉死,只是这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谢珺瑶还是低垂着头,面色平静如水,没有一点的波澜,好似没有听见这话一般。
她所有的反应都已尽数落入了谢必烈的眼中。
不是她不在意,是她早就知道了。
谢必烈收回视线,转向大理寺卿。
“那可抓到幕后之人?”
这么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虽现在已经确定了太子是被小人构陷枉死的,但所有人都已死,又从何查出那人是谁。
若是查不出是谁,那如何彻底还太子一个请白。
相比众臣的慌乱,大理寺卿明显镇定了许多。
“那个宫人不仅听到了这话,还有幸瞧见了给太子送信人的模样。依照他所述,微臣派画师画下画像,全城搜捕。终是在昨日城门口,抓到了要逃出城的他。带上人来!”
他话落,有士兵压着一个身着囚服的人上了殿。
尽管囚服究竟如新,但依然遮挡不住底下躯体的斑斑伤痕。
众臣见他此般,并没有心生任何的可怜,反倒是恨得咬牙切齿。
更有情绪激动者,指着那人破口大骂:“你这贼人好歹毒的心,太子如此良善,你怎狠得下心去构陷太子!”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只是这说话人的心又是否如话这般,就不知道了。
谢必烈居高临下的瞧着强行被按在地上的那人,冷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已经被打怕了,乖顺应道:“小人名唤卞冈,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一直面无波澜的谢珺瑶,听得这一句,立刻抬起头来。
她紧盯卞冈,眼神狠戾得好像要吃了他。
“你说你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她好像听不明白似的,又问了一遍。
卞冈不敢去瞧她,使劲低垂着头,嗫嚅道:“是。”
谢珺瑶笑了,她把视线幽幽转到谢必烈的身上,不再开口。
谢必烈直接忽视她的视线,紧盯卞冈,又逼问:“是谁让你做的?”
这次卞冈不说话了,他沉默的垂头在那儿,一言不语,犹如一个哑巴。
谢必烈视线转向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朝他摇了摇头。
这也就意味着,此人就是受尽了酷刑,也不肯吐出一句。
谢必烈面色阴沉,直接下令:“来人,用刑!”
两边的侍卫还没等走上前,卞冈的身子忽的剧烈的抽出了起来,口吐白沫。
众人惊变了脸色,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何不知这个。
这分明是服了毒。
卞冈身子抽搐着倒下,嘴里还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众人皆听不清楚。
一旁的一个侍卫机敏得很,也不顾什么了,立刻上前俯耳去听。
卞冈抽了两下,身子忽的不动了。
他死了。
照他死前求生的本能来看,他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那个侍卫,现在唯一知情参与的人已经死了,他们只期望卞冈能死前留下什么话。
若是什么也没留下,那太子之事怕是难查清了。
侍卫紧蹙着眉头,面色似是有些不解与凝重。
众人的心顿时沉了一半。
“他说了什么?”谢必烈问道。
侍卫也不敢再拖延,他迟疑的道:“他说是赵··赵··”
他磕磕巴巴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吐出一个字:“坚?”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口里翻过来覆过去的重复着“赵坚”两个字。
可是朝中上下根本没有名叫赵坚的人啊!
忽的有一大臣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赵建白?”
众人先是一惊,再咀嚼赵建白和赵坚两个名字,顿时一拍大腿,恍然了过来。
就是赵建白!
因为坚和建两个字发音差不多,有点差错也是合理的。
侍卫又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猛地想明白了,忙道:“陛下,是!正是赵建白三个字!”
有了他的断言,这事算是确定下来,构陷太子的人正是赵建白。
这事虽然确定了,可是众人又陷入了疑惑。
赵建白只是京师里的一个闲散小官,才从潭州调过来,唯一能让人知晓的也就是他的嫡女,赵雪浓曾是陛下的婕妤。
他与太子连面都没见过,又有何冤仇要冒着杀头大罪去构陷太子。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的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赵建白嫡女是赵雪浓,赵雪浓的妹妹是镇国公府小公爷之妻,赵慧卿。
而当今皇后是镇国公的亲妹妹。
这么一串,好像所有的事都串起来了。
众人脸上都纷纷溢上了惊恐,视线不约而同的打量上叶鸿。
那这么说就是···
谢珺瑶的视线与众人不同,她看向的方向是武彦。
武彦刚好在看她,两人的视线就这般的对上了。
这卞冈出来的蹊跷,死的也蹊跷,怎么会就在临死前刚好吐出赵建白的名字呢?又刚好让一个侍卫给听见了。
一念及此,谢珺瑶的视线转到那个侍卫身上。
侍卫感受到异样,一抬头就对上谢珺瑶投来的目光。他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顿时整个人惊慌了起来,眼神无处安放,忙垂头遮掩。
这一心虚的举动正好印证谢珺瑶心中所想。
她勾起嘴角,垂头摇了摇,眼里的不屑都要翻涌而出了。
注意到这一异样的并不止谢珺瑶一人,其余几位也将视线疑惑的投向了那个侍卫。
毕竟一切太过巧合了。
谢必烈面色阴沉,显然是也跟众人一般想到了叶英的身上。
“孙权仁忠心为国,冒死进谏,惨死大殿之上,朕痛心疾首,特封为护国公,配享太庙。太子谢赟,仁善忠孝,本是继承大统之选,却被小人构陷,朕封其和硕王,葬于皇陵。”
谢必烈突然岔开了话,明显是不想再往下追究了。
因为卞冈已死,一切都死无对证,再一味追查下去,并不能查到什么,只会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但他不查,不意味着这事就此罢了。
众臣见谢珺瑶都安静的坐在那儿,没出一言,他们又有什么好开口的呢,纷纷跪地。
“陛下圣明。”
谢必烈转头看向谢珺瑶,开口询问道:“长乐觉得如何?”
谢珺瑶知他的意思,他这是在逼她了解此事。
谢珺瑶也从来没想过,借着一件事就搬倒那些人。
她慢悠悠的起身,行礼道:“父皇英明。”
在听得这一句后,谢必烈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退朝!”
“恭送陛下!”
谢珺瑶行礼起身后,也不急着走,而是把盈盈含笑的视线转至武彦身上。
武彦也清楚她的想法,似是在有意的等她。
他们两个就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下,并肩走在了一起。
“公主不去做戏子当真是瞎了,微臣都差点以为公主是真疯了。”
武彦浅笑吟吟,像是真的在真诚夸赞一般。
谢珺瑶听他的话,也不恼,笑意更浓。
“能得大人如此夸奖,本宫也不费如此之力了。”
她话锋一转,“只是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当日之言。”
武彦一脸疑惑的模样,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到底说出了什么话。
最后好像是没想出来,他朝谢珺瑶恭敬的拱手道:“还请公主明示。”
谢珺瑶也不在意他故作不知的做作模样,无限耐心的提醒道:“大人当日曾说,本宫昔日嚣张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武彦全然不认,“微臣不曾记得说过,公主是不是记错人了?”
谢珺瑶根本没理会他的话,径自道:“大人忘了此话,本宫可一直牢记在心呢!”
她咬字咬得极重。
说完,她又换了一副无害的模样,好心提醒道:“本宫希望大人也一定要牢记本宫当时之言,大人的明日不远了。”
武彦依然是一副谦恭的模样,规矩的俯身拱手道:“微臣谨记,并时刻期盼等待着。”
谢珺瑶含笑收回视线,往后随意掠了一眼,似是在贺骁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收回。
她不出一言,快步走下。
直至行出了尚武门,这脚下的步子才缓慢了起来。
曼霜在一边小心的扶着她,打量着她的神色,迟迟不开口。
谢珺瑶眼里适才的神采全无,有的只是呆滞和茫然。
她脑子里反复倒着谢必烈那句话:“太子谢赟,仁善忠孝,本是继承大统之选,却被小人构陷,朕封其和硕王,葬于皇陵。”
她面上含满了悲伤之色,喃喃出口:“正武六年,十三皇子谢赟夭折,陛下加封和硕王,葬于皇陵。”
曼霜闻言一惊,莫不是公主记错了,怎么会是正武六年呢?
但她见谢珺瑶悲切欲泣的模样,也不敢开口去问。
谢珺瑶止住了步子,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道:“曼霜,古册记载的是真的,每一个人的结局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
曼霜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古册?什么结局?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她刚问出口,忽又觉得谢珺瑶这话莫名的熟悉。
她反复在口中咀嚼回味这话,忽的想了起来,那日公主从翰林院藏阁出来说的就是这话!
难不成太子的结局在那时就已经定下了?
曼霜不敢再去想,一切都细思极恐。
她惊吓之时,谢珺瑶的面色也缓了缓,继续迈出了步子。
“明日阿赟下葬,你待我把他喜欢的那些东西都带去吧。”
曼霜闻言又是一惊,“公主不去吗?”
“阿赟不在那里,我去做什么?”谢珺瑶喃喃自问。
曼霜哑然,太子的尸首至今没有找到,似是已经消失在那万丈悬崖里。
又或者说,是不是还有一种好的可能,太子没有死。
曼霜只能在心里期盼着,因为这一种可能性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