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里,下人提着满手的物件匆匆往府里走,没走两步,与孙永思撞了个正着。
他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身子。
“小的见过驸马。”
孙永思神色没有多大的波澜,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物件。
“是何物?”
下人忙道:“是聂元白聂大人送给公主的礼物,说是严州的特产。”
一闻此言,孙永思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下人不知是自己何话说错了,惹怒了眼前的驸马,心中惴惴不安。
孙永思也没多言语,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下人茫然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孙永思冲进的院子不是别处,正是谢珺瑶的。他不理会一路下人的请安,直接冲进了正屋。
正屋门口的婢女忽觉一阵风来,眼前黑了一下,一道人影已经从眼前过。她刚要开口喝斥,便瞧清那人影,立刻把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孙永思冲进屋子,环视一圈,都未见到人。
他复又走出,对着门口的婢女急声问道:“公主呢?公主去哪了?”
婢女被他问懵了,茫然的眨了眨眼。
孙永思此时可没了往日的好脾气,语气更加严重。
“公主去哪了!”
婢女吓了一哆嗦,本来按道理来说,她只是院里负责打扫的,像这种问题理应是不知的。但今日她偶然听见公主身边的曼霜姑娘提了一嘴,那个地方又特别得很,她便就记下了。
但这虽记下了,她却无论无何也不敢说出口。
“公主去了··去了···”
孙永思见她支支吾吾,眼神也躲躲闪闪的,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心下一沉,怒吼道:“公主到底去了哪!”
婢女扑通跪地,急声道:“公主去了万花楼。”
此言一出,孙永思脑子“嗡”的一声,直接冲出院子。
婢女跪在地上惴惴不安,适才驸马走时的神色,她不是没瞧见。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又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万花楼的刘妈妈引着眼前这位贵客上楼,她刚想回头喜笑着谄媚上两句,一见贵客的脸色,她又识趣的住了嘴。
她在万花楼浪迹这么多年,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心中如何不清楚。
只是好笑得很,她见过无数夫人不顾颜面来逮夫君的,却从未见过有夫君来逮夫人的。
果真是活的时间长了,什么光景也能瞧见。
刘妈妈走到一间雅间前,小心翼翼的对身后的孙永思道:“驸马,就是这儿了。”
孙永思此时的面色已经黑若锅底,就是紧闭着门,他都能听见里面靡靡之音与女子的娇笑声。
一个公主竟然不顾身份,混迹如此不堪之地!
他心中的羞恼无法抑制,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伴随一声“砰”的巨响,屋门被踹开,里面饮酒作乐的人惊了,外面的孙永思也惊了。
孙永思环视屋内一圈,除了谢珺瑶以外,里面坐着的,若是他没看错,都是平日里上朝的同僚。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难掩,长乐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屋内的众人也是如此,驸马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能淡定的估计也只有一人了。
谢珺瑶慢半拍似的转过头来,媚眼如丝的看着孙永思,笑意盈盈道:“夫君,怎么来得如此之晚?”
孙永思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身子僵直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内众人的视线在谢珺瑶与孙永思之间来回打量,眼神耐人寻味。
人人道长乐公主与驸马感情并不好,不然为何驸马成婚第一日便迎妾室入门,不然为何公主上街绑大汉回府。
今日他们一见,却觉一切都是谣传,公主与驸马的感情明明甚笃。
聂元白明显瞧出孙永思的僵硬来,他笑着开口道:“公主别见怪,他这个人一贯如此。”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低沉下来。
孙永思面色也好看不了多少,本来他不知进退,此时被聂元白话一激,直接大步走进,自然的坐到谢珺瑶的身边。
“不知公主在与聂大人说什么呢?”
刘妈妈识趣的上前把房门关上,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小厮送上两壶好酒。
谢珺瑶手执酒杯,似是随意道:“不过谈起聂大人的家乡之事,严州可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言罢,她浅饮一口酒,不再插手身边两人的无硝烟之战。
不过是谈到了家乡之事,便就殷切将特产送到府上,这不是献媚与挑衅,还能是什么。
孙永思冷笑一声,“是啊,是个好地方,聂大人整日都想着回乡当值,大展抱负呢。”
谢珺瑶顺着话看向聂元白,“是嘛?”
聂元白只是敷衍笑笑,不再说话。
孙永思见他不搭腔,便觉他输了一招,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
众人将此瞧在眼里,不敢轻易插话,只佯装做饮酒状。
孙永思话落之后良久,再无人开口,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终是,有一位看不下去,开了口:“微臣来时,听家中人说起,近日武家不太安宁,老有外来马车停留。”
他这话题一起,场子算是热络了起来。
“这不明摆着是去商量严州任职一事。”
孙永思只是听着,不答话。
他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谢珺瑶,见她对此置若罔闻,只一心一意的喝酒。
严州之职可谓是一项肥差,如今在朝廷之上,那是争的不可开交。
长乐公主明显是想将聂元白推到那个位置上,所以眼前的这场宴会大抵也是为了这个吧。
一想到聂元白马上就能离开京师,孙永思心中离开就舒畅了不少,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可这份笑容并没有留存多久。
席间有人大笑,“若是让那武家小儿知道,我们是故意为之,那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笑得出来。”
此话何意?
孙永思一怔之际,又听闻人附和笑道:“待他知道,那大抵是要从严州回来以后了。到那时,他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都为时已晚了。”
“还是公主足智多谋,武彦还以为自己抢到了什么大肥差,殊不知是一道催命符!”
孙永思更听懵了,他一头雾水的看向谢珺瑶。谢珺瑶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眼都不抬一下,显然并不想解释给他听。
聂元白是个眼尖的,别人没瞧见孙永思茫然的神色,他却看了个正着。
他强压下上扬的嘴角,故作惊讶的大声道:“驸马怎是如此神色,莫不是不知此事?”
这么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孙永思的身上。
孙永思直接愣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聂元白别有深意的一笑,刚要开口,身侧传来声音。
“聂大人多虑了。”
聂元白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转头看向谢珺瑶,正对上她警告的眼神。
谢珺瑶转回视线,朝着孙永思悠然一笑,“这样的好主意还是驸马出的呢。”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什么,立刻抚掌赞叹:“要不然怎是陛下钦点的驸马,如此绝妙的计策也只有驸马能想出了!”
称赞之语萦绕耳边,孙永思却一点喜色也没有。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谢珺瑶的用意,她这是想把自己也拉下水,让他永远与她捆绑在一起,不能反抗。
孙永思僵坐在那儿,后背笔直得犹如一枝翠竹,余光之中隐隐可见意味深长的笑容。
刘妈妈的酒水送来的很是及时。
这一茬被美酒掩过之后,气氛还算热闹。
众人酒饱饭足之后,纷纷酣醉辞别。
热闹的席间一瞬间,只剩下三人。
孙永思看着丝毫没有动弹之意的聂元白,没好气道:“你还不走吗?”
这话里话外驱赶之意十足。
没了他人,孙永思自然不会再佯装什么。
聂元白不在意的笑了笑,踉跄起身,拱手道:“特产微臣已经让人送到府上,多谢公主今日盛情款待,微臣告退。”
言罢,他丝毫不理会孙永思,直接转身而去。
孙永思此刻的脸色可谓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谢珺瑶显然不是什么会安慰人的人,她径直起身,一句话也不说,也要往外走。
孙永思紧盯着她的背影,怒极开口:“公主是故意引我来此的?”
这话虽是问的,却带着无比的肯定。
他不及她心思活络,这层也是想了整整一个酒席才想明白。
谢珺瑶的脚步停下了,她慢悠悠的回过身来,丝毫不遮掩,直言道:“是,驸马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做公主府上一个白吃饭的吧。”
这话说得也是极狠了,直戳孙永思的痛处。
谢珺瑶见他面色阴沉,紧闭不言,歪头笑道:“难道驸马留恋于此,不舍离去?”
未待孙永思答,她又随意道:“既然如此,驸马今夜歇在这儿也可。”
言罢,她转身要走。
孙永思终是忍不住了,他愤然站起,怒声道:“太子都已经死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谢珺瑶脸上的笑容与醉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站在那儿半响,方才转身。转身之后,脸上复又带上玩味不羁的笑容。
“怎么,你怕了?”
孙永思紧抿唇畔,不言。
谢珺瑶继续笑着问道:“怕把你满门因我牵连获罪?”
她慢悠悠的走向孙永思,醉意沾染了双颊,娇态无比。
孙永思见此,却面露惊恐,下意识的向后退步。
谢珺瑶不屑于步步紧逼,停住了脚步。
“你若听话,我必保你满门。你若不听。”
话说到这儿,忽的止住了。
她嘴一咧,阴森邪恶的笑了起来,笑得孙永思毛骨悚然。
“今后这种事就交给你了。想必你也不想你的夫人因为总是出入这种场所,而被人说道吧。”
言罢,谢珺瑶敷衍的笑笑,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