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掀帘进门,一眼瞧见桌上摆着的满满登登的物件,她立刻喜笑着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夏昭仪那儿?”
姚贵人怔了约有一秒,随即抚掌应道:“是了。”
她手指了指其中的几样,“你是个腿脚利索的,快去把这些送到娘娘那儿。”
宫女应下,招手唤人拿了那几样,匆匆出了门。
姚贵人眼瞧着她人没了,方才收起笑意,随手指着剩下零星几样。
“再去备几份,一同与本宫出门。”
事吩咐下去了,人也是个个手脚利索的,不一会儿就打点妥当,出了门。
如今已时至夏日,没走两步,薄汗已经浸透姚贵人的衣衫,加之迎面而来的暑气,让她心中更是焦躁生烦。
正当此时,忽闻一女子的声音。
“姐姐真是好福气,进宫没多久就又能与家人相见。”
姚贵人顺着话传来的方向瞧了一眼,是一座假山。
声音应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
“妹妹,你也不用羡慕我,以后总是有机会的。正巧昨日爹爹说了一个趣事给我,你要不要听听?”
“好啊!好啊!”
“你可知道城东有一个豆腐西施?”
“可是那个杨寡妇?她那名头可大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平白多出一个孩子来,谁知道是哪个的。”
姚贵人眼里厌烦之色都要翻涌而出了。总有些个嘴碎的宫人,整日没事干,就在这儿闲聊,真当这宫里是个养闲人的地方。
她正欲快步离去,忽又闻一句。
“是了,可她最近突然消失了。”
声音忽然压低了。
“听说,好像与赵家有点关系。”
姚贵人“嘎吱”一下止住了步子,神色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赵家?”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眉头紧锁,似是在疑惑是京师的哪个赵家。
那小宫女像是听见她心声一般,替她问出了口:“京师的哪个赵家?”
“还有哪个啊!”
这么一句不清不明的话,却让满头雾水的两个人瞬间都懂了。
是获罪的那个赵家!
此刻姚贵人的脸色可谓是丰富极了,震惊与喜色相互交融,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想都没想,立刻转身匆匆往回走。
这才刚走了两步,她又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转头打量了一眼宫人手上提着的礼物,细思了一会儿,打发道:“把东西送去卫美人那儿。”
宫人对她这般疑惑的行为着实不解,但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应下去了。
临走过假山前,她有些好奇的往其后瞧了一眼,只能瞧见一抹而逝的衣角。
一盆冷水没有丝毫怜悯的迎面而来,让失去意识的赵建白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眸。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就瞧见明晃晃的五爪金龙。
他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心中的恐惧又减免了大半。
一个将死之人又怕什么呢?
谢必烈摆了摆手,一众宫人立刻识趣退下。
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空气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赵建白尽管面色平静,但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
谢必烈率先开了口:“朕曾有一个忠义之臣,他在十几年前为救孝德皇后,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朕为失去如此臣子,感怀至今。只是朕没想到,原来他的弟弟也是一个硬骨头。”
赵建白听着他别有意味的话,嘴唇微动了一下。
谢必烈的话也没有停。
“都说这大理寺的地牢没人能挺过三日,你却挺了整整五日才开口。”
谢必烈踱步到赵建白的身边,“是真的因为你骨头硬吗?”
他说着,手指点了点赵建白的胳膊。
赵建白像是触电般,身子猛地一缩,整双眼眸里都密布着恐惧。
“还是说因为某种原因,你不得不如此。”
赵建白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变得有些闪烁,不敢去对谢必烈的视线。
谢必烈也不在意,无限闲情的踱步在他的周围。
“是因为什么呢?什么能让你忍受皮肉之苦,抛却性命呢?”
这猜测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萦绕耳边,挥之不散。
赵建白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低垂着目光,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出一点的情绪。
“是金钱吗?还是···”
谢必烈故意拉长尾音,别有意味的瞧向他,吐出最后两个字:“家人?”
赵建白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变成空白,胸腔里的心躁动不安,猛烈的跳动起来。
“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不早就死在长乐公主的手上了嘛!”
他突然间变得暴躁,双目带着恨意,不顾一切的扯着嗓子嘶吼,唾沫星子飞扬,溅在谢必烈的脸上。
谢必烈厌恶的侧头躲避,再回头时,神色阴沉异常。
眼前的这样子倒真是一副深仇大恨。
“真的没有漏网之鱼吗?”
这一句话问出,赵建白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必烈意味深长的笑了,他像窥破了天机一般道:“哦,是家人啊。”
赵建白再度激动起来,否定道:“不是!不是!!我的儿女早就死在了长乐公主手上,妻妾也已经被你给抓了去,还有什么家人可言!”
“她便是这么教你说的吗?”
这么淡淡的一句瞬间又止了赵建白的话语。
“她(他)?”
谢必烈并不打算再过多言语,背着手踱步在屋内,像是闲谈家常一般随意说道:“城东的豆腐西施果然一如其名,只是可惜红颜薄命,连同她的小儿子。”
他的话语忽的停住了,声音哀切同情:“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赵建白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
谢必烈转回身来,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
“意思就是你与你的家人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团聚?”
赵建白茫然过后,忽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明明答应过我的,她会保全我最后一个子嗣,她明明答应过我的!她!”
在他逐渐进入癫狂之时,谢必烈猛地扼住他的脖颈。
“她从来都是一个言不授信的人。”
赵建白的脸慢慢涨红,整个人拼命的挣扎着,但因为绳子捆住了手脚,让他无法动弹。
在含糊不清的话语中,依稀能听见“不”字。
“她的为人,难道你比我还会了解吗?”
这么一句话,赵建白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来,已是死灰一片,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在他抱着必死之心时,谢必烈忽的松了手。
他剧烈的咳嗽着,也不忘贪婪的喘息。
这种从阎王爷手里逃回来的感觉让他心跳不止。
活着,他那么殷切的想要活着。
“路不只一条,要看你怎么选了。”
赵建白在谢必烈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喜色涌上他的面颊,他急忙点头应下:“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一路向上直冲脑袋。
谢必烈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刚要开口询问,却见他“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口吐不止。
赵建白茫然的低头看着身上的血迹,嘴里还在大口大口的呕着血。
他求救似的看向谢必烈,“救···救我。”
谢必烈怒吼道:“来人!来人!!”
待太医来此,赵建白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太医翻动赵建白的眼皮口鼻,神色愈加凝重,随后又取出一根银针,扎进他的咽喉处。
待拔出,针已乌黑。
太医大惊失色,快速起身,回禀谢必烈:“陛下,是中毒。”
此言一出,屋内人皆是惊异。
大理寺卿极有眼色,立刻呼喝狱卒:“可曾有给犯人吃过什么?”
狱卒吓得一哆嗦,也不敢迟疑,努力回忆着答道:“大人交代过不能让他用食,从进牢开始便就未曾给他过吃食。”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是··今上午他忽喊渴不止,小的为怕出事,便就给了他一碗水。”
他越想越害怕,“不会··不会···”
太医急忙打断他絮叨的话,“水在何处?”
狱卒面布不安,也不敢不答,惶惶不安的指了指角落里的水桶。
太医疾步上前,一见桶中的污水,立刻眉头紧蹙。他强忍下翻涌而出的恶心之意,取出银针,探入水中。
没过多久,他便急呼道:“有毒,水里有毒!!”
众人惊骇之下,谢必烈的神色愈加阴沉,俨然与银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