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燕霜脸色难看的要命,她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的话,自顾自的把话说了下去。
“昨日抓的,估摸着现在应是不堪毒刑,全部招了。”
一句话绝望了武燕宁整个心,她身子不堪受力,如疾风中的枯叶一般晃了两下,“咣当”跌坐。
谢聪一见武燕宁这个模样,更是慌了,可偏生他什么也不知道。
“母妃,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舅舅有危险?”
武燕宁已经无心与他解释了,她颤抖的眼眸看向武燕霜,嘴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
“昨日长乐公主来找过我,一切都是她告诉我的。”
武燕宁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惊奇,现在能明目张胆对武家如此大打出手的人,大抵也只有她了。
“她许给了你什么?”
就算她被这消息乱了心,但依旧保留着一份理智。
她对长乐最是了解,那是一个不愿吃亏的人。不求利益,如此白白告诉武燕霜这么一个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武燕霜在下定决心将此事告知武燕宁的时候,便就想好了不再隐瞒此事。
但尽管如此,被提到时,她心里还是莫名觉得愧疚,不由得低垂下头,瓮声道:“她说,可以送我与母亲、弟妹毫发无损的离开京师。”
武燕宁有些恍惚,她苦笑道:“多么诱人的条件啊!”
武燕霜一听她这么说,整个人慌了,忙抬头解释道:“姐姐,我是曾有过动摇,但我最后选择的还是与你站在一起。只要··只要你能帮我保住母亲与弟妹,保住整个武家。”
武燕霜之所以会如此选择,到底是觉得谢珺瑶心思太深,恐自己成为卸磨杀驴的那头驴。
比起谢珺瑶,武燕宁更会不遗余力、倾尽所有的挽救整个武家。只要武家好了,母亲与弟妹也一定安然。
武燕宁不知她的心思,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武燕霜见她沉默,不由得害怕。
她起身走了过去,蹲跪在武燕宁的腿边,红着眼哀求道:“姐姐,我们逃吧,别再奢望那些吃人的东西了,我们逃离京师,寻个地方安稳过日子。”
话音落了良久,武燕宁似才听到的样子,慢半拍的转过头来,看着她。
武燕霜触及她的视线,鼻头一酸,泪珠差点砸落。
她带着颤音问道:“好不好?”
武燕宁呆滞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神色骤然冷厉。她一把将武燕霜推倒在地,指着她厉声质问:“我凭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我还没输呢!”
武燕霜狼狈倒在地上,看着她因怒意而扭曲了的容颜,心下不由得觉得害怕。
“姐姐,你现在不走,一切都就晚了!你所珍视的所有东西都会被长乐一一践踏!”
武燕宁大口喘息着,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里带着嘲讽与不屑。
“那你说我们逃到哪去?”
一句话问哑了武燕霜。
武燕宁瞧着她懵了的样子,直想笑。
武燕霜听见笑声,晃过神来。她不甘心,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可以去西吴,可以去北海,去更远的地方,去···”
这话被讥讽的冷笑所打断。
“这偌大的天下,除了皇宫,你以为我们还有的容身之处吗?”
武燕霜怔怔的看着她,心一寸寸变得寒冷,变得绝望。
情绪崩溃只是在一念之间。
她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姐姐,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这般情景,便是谢聪都不忍看下去了。
他上前将武燕霜扶起,安慰道:“姨母,一切还没有那么糟,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武燕霜闭着眼睛,眼泪不受控的直流。她摇晃着头,嘴里是绝望的话语。
“不会有了,不会有了。”
陷害公主,谋害太子,通敌叛国,随便哪个罪名都能轻易的压死摇摇欲坠的武家。
哪还有什么办法,哪还有什么出路。
武燕宁看着她绝望又无助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异样,这种异样一点点放大,逐渐侵占了整颗心,让心惴惴不安起来。
长乐许给武燕霜的是保证亲人的安然,那她要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冒出的一瞬间,更大的恐慌感出现。
她也顾不上什么,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揪住了武燕霜的衣领。
这个动作连谢聪都看傻了。
“母妃你要做什么?”
他想要去解开武燕宁的手,却发现她用尽了力气,怎么掰也掰不开。
武燕宁眼边发红,凛冽的目光紧盯在武燕霜的脸上,用着狠劲问道:“她要你做什么?她要你做什么!”
刺耳的咆哮声吓懵了谢聪,他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从小到大,他何曾见过母妃如此模样。
眼泪还一直从武燕霜的眼角滑下,她闭着眼,含糊不清的说道:“她让我做作证六皇子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四个字直击武燕宁的脑门,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一声比一声大。
她的手一瞬间没了力,武燕霜直接硬生生摔在地上。
“通敌卖国?”
谢聪也被这四个字吓傻了。
“我怎么会通敌卖国呢?”
他发出来自心底的疑问,满脸的神情好像怎么也捉摸不透这个问题一样。
武燕宁先晃过神来,她不由分说,直接抓起谢聪,急匆匆往外走,走到门口,一把把他推了出去。
“走!你走!”
“母妃?”
武燕宁见他还呆愣的站在原地,直接崩溃了,朝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快走啊!”
谢聪眼眸颤了颤,抓住她的手,“我们一起走,母妃我们一起走!”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我们逃不掉了。”
一句话绝望了所有人的心。
武燕宁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努力想找到突破口。
“长乐找你作证聪儿通敌叛国,只要你不作证不就好了吗?”
武燕霜听到这傻傻的话,被逗笑了,随后又哭了。
“姐姐,她已经布了这么一个大局,势要置我们于死地,又怎么会单单因为我一人,就能轻易破了局呢?”
所有的退路好像都被堵死了。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武燕霜擦干眼泪,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姐姐,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竭尽全力要我们死,所以棋局如何都已不再受我们的控制。既然我们破不了局,那索性不如直接打翻整个棋。”
武燕霜的眼眸忽然变得异常的坚定,其中还散发着狠厉的光芒。
“我们重新下一盘棋,一盘属于我们自己的棋,让她们每一个人都尽数成为我们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武燕宁呆呆地看着她,似是在消化这些话。
打翻棋局。
下一盘属于我们的棋。
让所有人都成为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成为真正的下棋之人。
武燕宁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缓慢的抬头,看向谢聪,绝望的眼眸中开始有了希望之光。
“聪儿,你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这话从武燕宁口中问出两次,得到的是两次截然不同的答案。
第一次是在武燕宁深陷绝望,突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此。但谢聪明显不能领会,他迟疑了,没有回答。
而第二次武燕宁再问出时,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际。
这一次,她终于从谢聪那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我想!”
这个回答充满了坚定。
夜幕悄然降临,月色下的华阳宫异于往常,一片漆黑,不见人影。
殿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不足以照亮全部。
晕黄的光照亮武燕宁的容颜,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她看向谢聪的眼里满含怜爱与疼惜,看着看着,鼻头莫名的一酸,险些不争气的掉下泪来。
她佯做取物,别开头去,偷偷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水光。
再回过头来,她已经恢复如常。
谢聪垂头瞧去,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微红的鼻头,他抓住她为自己戴头盔的手,坚定道:“母妃,孩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因为这句话,眼泪又险些掉下。
武燕宁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因为她知道一开口,眼泪就会掉。
眼泪若是掉了,那谢聪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便会因此动摇了。
她一言不发的亲手给他穿上铠甲,这个时间漫长的像是过了十几年。
也确确实实过了十几年,她亲眼看着她的孩子从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长成了现在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儿。
她爱怜的抚上他的脸庞,带着几分不舍与心疼。
“我儿,一定要万分小心。此战若是不胜,我们估计就···”
谢聪一把握住她的手,阻下她剩下的话。
“母妃尽管放心,孩儿一定不负众望,铩羽而归,让您坐上那最尊贵的太后之位。”
滚烫的泪水洒落在盔甲之上,逐渐变得冰冷。
谢聪面色复杂,他用力握了握武燕宁的手,狠下心肠,转身而去。
空了的手心,冷了的温度。
武燕宁冲到门边,对着他的背影大呼:“聪儿,活着回来!”
回应她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