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上只寥寥缀了几颗孤星,丝毫不见月亮的影子。
寒气弥漫,在缝隙生长出的杂草上覆盖一层灰色的露水。城墙、宫宇,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其中,迷迷蒙蒙,混混沌沌,莫名弥漫一股阴湿森冷之气。
宫门的守卫还没到换班时间,正是整夜里最疲乏的时刻。他们拢紧身上的衣服,缩靠在一起取暖、假寐。
一阵冷冽的寒风刮过,让他们身子动了动,随即缩得更紧了。
浓重的困意侵袭神经,沉重的眼皮连张开的力量都没有,偏生此时耳畔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其中一人率先敏锐感知,艰难的睁开眼皮,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
他吓得一个哆嗦,从石墩上摔了下来,痛意加上恐惧一下子驱散了他的困意。
骤然清醒时,他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人。披风硕大将他整个人盖住,低垂着头,不露一点。
这守卫的喊叫声也惊动了同伴,其余人皆是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们视线触及那个身穿披风的男人时,也是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莫名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其中有胆大的人壮着胆子,开口向那男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男人动了,只是这随意一动,就吓得守卫连连倒退。
守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将盖住头的帽子缓慢的摘下,露出里面带着金冠的乌发。
待他抬头之时,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守卫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倒是更加毛骨悚然。
他们怛然失色,直接跪地,“卑职参见六皇子。”
寒风冷冽,吹起谢聪耳边的碎发,也吹冷了守卫们的心。
这值班睡觉可是大罪,今日还是被六皇子抓了个正着,一切怕是都完了。
一念及此,他们满心绝望、战战兢兢的等候谢聪的发落。
可谢聪似乎没有要提及这件事的意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他们,只吐出了两个字:“开门。”
开门?
守卫们懵了,他们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谢聪,在触及他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的一瞬间,又像触电般的快速低下头来。
他们被吓傻了,但多年来的经验还是保留了一丝丝的理智。
“六皇子,没到时候,还不能开宫门。”
守卫满脸的为难,还顺带看了天色一眼。
天快要破晓了,似是有光要冲破重重的乌云。
“开门。”
谢聪依旧是这两个字,只不过话语声更重,带着压迫的威严感。
守卫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也都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谢聪看着他们一动不动,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他从腰间随意扯下一个令牌,直接怼到守卫们的脸上。
“父皇让你们开,你们也敢不开吗?”
这令牌是随意出入令,是曾经武燕宁的母亲任氏生重病时,武燕宁向谢必烈哭来的,为的是让任氏病好之后,可以随意进出宫里。
当初只是如此简单的目的,却没想到今日会成为打破城门的一个关键。
守卫们见到这令牌,哪还敢有丝毫迟疑,忙不迭的点头哈腰的去了。
谢聪低头看了一眼令牌,眼底翻涌出不屑之色,他手一转,如同扔垃圾一般将令牌扔在了草地上。
“开宫门!”
伴随这一声,守卫们齐齐上阵,哼哧哼哧、气喘吁吁之下,宫门顺利打开了一道缝。
宫门外也如同里面一样,灰蒙蒙的,景物尚还看不怎么清楚。但若定睛细瞧,一准能看见那整齐排列的队伍。
“那是什么?”
并不是没有守卫抬头注意到此,只是他有些懵,自己眼前到底看到的是什么。
但等他看到那些人身上的盔甲以及腰间的佩剑之时,脑海一道灵光闪过,霎时间懂了什么。
他全身发麻,后背都跟着发凉。他想回头去看看谢聪,但脖颈像是灌了铅一般,一动不动。
开宫门的手也随之落了下来。
他身边的守卫注意到了他异样,带着几分埋怨的问道:“你在这儿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开宫门!”
这么一句话,像是一盆冰冷的水自头灌下,让他整个人骤然清醒。
“不能开宫门,不能开···”
话语终究是晚了,还未等吐出后面,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肆意的飞溅而出。
适才还与他说话的守卫没有防备的溅了一脸,他看着轰然倒下的同伴,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他不敢转头去看,但余光里已经看见了那如鬼魅的黑色披风,以及垂落滴着血的利剑。
隔着远的守卫虽然听见了喊声,但因为人的阻隔,并没有看清这边发生了什么,便疑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这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利刃飞快的划过,之间还说着话的鲜活的人,此刻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顷刻之间,活着的,只剩下那个目睹所有人死去的守卫。
他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的战栗。
宫门大开,早就等候在门外的暗卫光明正大的走进。
“喂。”
谢聪勾起嘴角,朝着那仅剩的守卫唤了一声。
守卫哆哆嗦嗦的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他脸上嗜血的笑容绽放。
“多谢。”
伴随这两个字,利剑穿破血肉,直插胸膛。
拂晓的曙光揭去了夜幕最后的面纱,吐出残暴的晨曦,迎来嗜血的一天。
“咣当——”
利剑被随意扔在地上,黑色的披风滑落,威武的头盔被暗卫亲手戴在了谢聪的头上。
属于谢聪的佩剑被双手送上。
谢聪接过剑,爱怜的抚过剑鞘的每一处。
这是他祖父送给他的。
今日他要用这剑开辟东越新的历史,洗涤武家所有的冤魂。
“不拿下这座皇城,誓不罢休!”
利剑出鞘,浴血而归。
等到换班的守卫来时,看见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和仅剩一口气的守卫。
“六·六·六皇子·反··反了。”
这是他用尽所有力气,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六皇子反了。
可这个消息得到的太晚了。
这座刚刚睡醒的皇城已经在经历一场血雨腥风。
谢聪所到之处皆是刀光剑影,尸首满地,没有防备的侍卫根本抵挡不了武家的暗卫。
谢聪势如破竹,一路打到尚武门前。
迟一步得到消息的蒋郸立在殿门前,满脸凝重的看着眼前的谢聪。
他好像不认识谢聪了。
那个平日里豪迈、不拘小格的六皇子,此刻浑身是血,脸上挂着的也是阴枭可怖的笑容,充满杀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在自己的身上,让他不由得心底发寒。
谢聪将剑杵着地,整个人吊儿郎当的靠在上面,嘴上还叫嚣着:“父皇呢?儿臣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请安,父皇不会不愿意一见吧?”
说完,他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蒋郸此刻却是一点笑意也露不出来。
“六皇子收手吧,趁一切还来得及。”
收手?
怎么可能。
一路杀来,已经激发了谢聪埋藏心底的兽性。
在他的心里,此刻的皇城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上。现在差的,不过只是眼前的这道门而已。
“蒋郸,这话我也送你。你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你若选得好,待我坐上龙椅之时,说不定还能封你个小将军做做。”
说完,他又乐不可支起来。
这话无意是在羞辱蒋郸,他满面通红,急声道:“既然如此,六皇子得罪了!”
此话便是宣战。
笑容在谢聪脸上骤然消失,眸子逐渐变得阴枭可怖。他拔出利剑,高声道:“取蒋郸首级者,高官厚禄!”
蒋郸心中一震,再看时,密密麻麻的人已经冲了上来。
殿外刀光剑影,殿内沉寂得可怕。
烛架上的火光明显不足以照亮整个大殿,谢必烈就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身影略显孤独。
晕暗的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另一半被黑暗所吞噬。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这些书信。
这都是侍卫在谢聪宫里搜出来的。
每一封的信头都是同一个,大汗。
“大汗?”
谢必烈轻笑一声,似是带着些讥讽。
待他缓慢的抬起头来,眼底里藏着的尽是凶狠的杀意。
殿外,谢聪正与蒋郸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忽的有火光照亮整个皇宫,无数的弓箭凭空出现,直指谢聪。
暗卫看着周围涌上来的士兵,迅速察觉出来异样,并做出正确的反应。
“不好,有埋伏,六皇子快撤!”
但此刻,谢聪距离皇位直差一步,他如何能轻易放弃,选择撤退。
“不能退!”
他已经杀红了眼。
暗卫一边死命拉扯着谢聪,一边抵挡着周围的攻击。
“六皇子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蒋郸冷眼看着一切,下达最后的指令:“活捉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