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聪走了以后,武燕宁这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躺着也不行,坐着也不行,蹙着眉来回在屋里转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外面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嘎吱”一声门响打破了这份静,也带进来一份和煦的光。
“天亮了?”
武燕宁迟疑的看向窗户,好像不确定的自言自语道。
香阳端水蹑手蹑脚的进来,正想着叫醒她,却一眼瞧见她赤着脚站在房间中央。再一瞧她那憔悴模样,分明是一夜都没睡。
香阳惊呼:“娘娘怎么一夜都没睡?”
她急忙上前,拉着武燕宁就往榻上走,边走,还边说着:“娘娘,这又不是什么暑热天儿,您这般赤着脚在地上站着,那是会着凉的。”
武燕宁也不说话,坐在榻上手捂着胸口,满面的愁容。
香阳见她如此,更是慌了。
“娘娘可是心绞痛?”
还没等到武燕宁的回答,她就等不及要去寻太医了。
“娘娘且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寻了太医来。”
武燕宁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拦下她的步子。
“我哪里都不痛。”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只是这心里不痛快。”
香阳闻言,一下子了然了。她回握住武燕宁的手,安抚道:“娘娘,六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就放心吧。”
武燕宁眼神一个劲儿的往门外瞄,满心期待着能在那儿看见安然归来的谢聪。
“我这一晚上总有不好的预感,一整夜了,外头连点动静都没有,我就更坐不安稳了。”
说着,她要起,被香阳忙按住。
“娘娘,这前朝的事多,六皇子若是拿下了,也要肃清整个皇宫,这可是需要时间呢!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不管她怎么劝,武燕宁就是安定不下来。
思虑再三,她反手一把握住香阳的手,“你代我去外头看看,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话落,她生怕香阳不答应,忙又补了话:“若是我不现在立刻知道,就整个人都不能安生。”
香阳见她俨然一副自己若是不去,她就跑出去的模样,就是再不想同意,也不得不同意。
“好,娘娘且在此坐着,奴婢这就出去看看情况。”
香阳临行前,还万分叮咛:“娘娘切莫下榻,奴婢马上回来。”
但此刻心慌的武燕宁哪能听话,没一会儿,她就下了榻,赤脚跑到门边,把着门边张望。
这心里还祈祷着: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当她急切的踮着脚尖眺望的时候,宫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她见人影以为是香阳,笑容刚准备爬上脸颊,就僵住了。
来人不是香阳,是谢必烈。
这意味着什么,武燕宁比谁都清楚。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摇着头,踉跄向后退,那惊恐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吃人的鬼魅一般。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活着出现在这儿?
武燕宁的脚一拌,整个人狼狈的摔在了地上,痛意让她无法动弹。
不会的,她们都筹备好了的,聪儿也约定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有温意滑过脸颊。
谢必烈走进殿里,看着地上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脸上没有一丝的动容,尽是冰封一般的冷漠。
“为什么?”
这是许久沉默以后,他问出的第一句话。
但武燕宁并没有回答的打算,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为什么?”
谢必烈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
这一句将武燕宁惊醒,她犹如大梦初醒般,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晰。
她踉跄着起身,冲到谢必烈的面前,紧抓着他的龙袍,捶打着质问:“聪儿呢?你把他怎么了!”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畏惧他的妃子,她只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谢必烈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冷冷的看着她。
武燕宁心里更是绝望,此刻的沉默好像也是一种回答。
她身子垂落,狼狈的瘫坐在地上,手还是紧抓着谢必烈的衣角。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声音哀切、悲鸣,带着份卑微的乞求。
谢必烈看着她这个模样,嘴唇动了动,终是吐出三个字:“他跑了。”
武燕宁身子一抖,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谢必烈。
她愣了一会儿,随即眼泪滴落的同时,笑容也跟着绽放。
她匍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默默悼念:感谢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
谢必烈看着她所有的动作,眼里似是有什么情绪滑过,一闪而逝,消失在了眼底。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朕解释的吗?”
武燕宁缓了一会儿,终于平稳了心虚。她抹了一把脸上泪,从地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下。
尽管散乱着头发,光着脚,但那副昂着头的模样依然是往日尊贵的武贵妃。
“陛下想要听什么,你说,臣妾都满足你。”
这话里似是带了些讥讽的意思。
“朕待你不薄吧?”
武燕宁细听这话,好像听出些寒心来。但随即,她自己都笑了,无情的帝王何曾在乎过别人?
“陛下待臣妾好极了。”
她嫣然笑道,就像是一朵春日妍丽的牡丹。
谢必烈一把将手中的那些信甩在地上,“那为什么会有这些!”
面对他的厉声质问,武燕宁没有急着说话,她看着纷飞飘落的信,慢悠悠的起身,优雅弯腰拿起一张,细细端详。
“西吴大汗率兵亲征,袭击朕西北边境。而这时间具是与这信上约定时间一一相同,不差分毫,你作何解释?”
武燕宁面无表情,手腕一翻,将信随意扔下。
“陛下心中既已定罪,又何须臣妾的解释。”
谢必烈俨然被她这个满不在乎的模样刺激,步步紧逼而来,毫不怜惜的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抵到了墙上。
武燕宁瞳孔骤然一缩,面对眼前盛怒滔天的帝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是她哀求,他就能放过她的吗?
既然已无退路,又何惧。
“陛下从来待我都是不薄的。陛下您任由长乐当众鞭笞然儿,逼死我父亲,斩杀我弟弟,关押我兄长,我武家满门都丧在你谢家手上,您这何止是待我不薄啊!”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武燕宁立刻激动反驳:“到底是罪有应得,还是有人故意陷害,陛下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说完,她都觉得讽刺得要命,笑了。
谢必烈怒色褪去,难得的平静。“所以,你为了报仇,与谢聪联手谋反逼宫?”
“我们哪敢呀!”武燕宁笑着冷嘲热讽道,“武家满门的命都握在陛下您的手里,哪怕您杀了我的亲人,我都不敢有一点的怨恨之心,更别说是反抗了。”
她笑容敛去,一直以来压制在心底的恨意一点点浮现。
“可是,若是我的夫君,聪儿的父皇动了杀我们的心,我们就不得不这么做了。”
“你们若不通敌叛国,朕又怎么会想杀你们?”
武燕宁又笑了,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她随意道:“杀吧。”
反正聪儿已经逃了,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谢必烈冷眼看着她良久,忽的将她厌恶的甩到一边,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武贵妃心胸狭隘,性情乖张,心肠歹毒,遂褫夺封号,降为常在,打入冷宫,无朕传召不得步出冷宫一步剥去位分。”
他刚走出殿门就听见身后尖锐的笑声,声音凄厉,毛骨悚然。
他脚步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停下。
西北边境,西吴大汗忽蒙哥坐在马上,与城墙之上的人遥遥相望。
他侧头问道:“约定的粮食都收到了吗?”
“大汗,已经尽数收到了,数量也一如约定所说。”
忽蒙哥大笑,“她果然不辜负我的期望,也是一个奇女子。希望来日能有机会,让我与她好生较量一番。”
他抬头看着城墙上站着的贺骁,笑得意味深长。
“收兵!”
一声令下,所有的西吴兵没有丝毫的犹豫,具是收起武器,井然有序的后撤。
这种景象让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东越士兵们大为震惊。
怎么突然撤退了?
难道不打了吗?
就忽蒙哥亲征这阵仗,他们还都以为将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呢!却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
贺骁身边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看着后撤的西吴兵,对他平静道:“他们撤了。”
贺骁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忽蒙哥撤离的方向,直至西吴军队全部消失在视线里,他方才笑道:“这怕不是忽蒙哥与京师的某位达成了某种交易。”
“交易?”带着面具的男人一惊,随即明白过来,“用东西换一场假攻打?那京师岂不是要有大动作了?”
贺骁漫不经心的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向他,别有意味的笑着问道:“你说,能出这般阴招的人会是谁呢?”
戴面具的男人呆愣了一秒,嘴唇刚要说出什么,贺骁直接转身而去。
“还是京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