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瑶收到消息时候,刚午睡起来。她正觉得屋里的炭炉烧得太旺,这一觉起来,口干舌燥的,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如此之下,让她更难受的消息毫无征兆的传入了耳里。
她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疑惑的看向曼霜,再次确认这个消息。
“可是有误?”
显然她是不敢置信的。
曼霜也是一脸复杂,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奴婢差人问了,云瑶公主确实去找过陛下,不会有假。”
谢珺瑶听了这话,依旧是满脸的恍惚。她怔怔的垂下头来,眉头紧锁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这边还没从初闻消息的震撼中挣脱出来,那边白锦瑟派人传来的话已经到了。
婢女缓步走进,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后,方才开口道:“公主,适才云瑶公主派人递来话,邀公主进宫一聚。”
这个时候白锦瑟邀她进宫,因着什么,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不过就是觉得让她算盘落了空,想在她面前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谢珺瑶直接拒了:“去回了那人,就说本宫病了,进不了宫。”
婢女闻言并没有动,而是一脸难色的道:“云瑶公主还说了,她远道而来,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只觉得与公主一见如故。若是公主还因着那点小事计较,不肯入宫,那她就去陛下那边请旨。”
谢珺瑶直接听笑了。
“好一个一见如故啊!”
婢女一听她笑,就觉得心里发毛,尽管这话是云瑶公主说的,但她心里还是不安稳,将头垂得低低的,一副谦恭的模样。
笑声止住了,寒意也染上了谢珺瑶的眉眼。
她抬眼吩咐婢女:“安排马车,本宫要进宫。”
婢女如临大赦,忙应首,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以后,谢珺瑶的轿子慢悠悠的停在了白锦瑟的宫殿门口。
门口候着的宫人一见轿子,也不行礼,转头拔腿就往殿里跑。
他跑得飞快,只给谢珺瑶留下了一道影儿,让她阴沉的眸色又暗了暗。
殿里,白锦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劲儿的询问站在门口的珠星:“人来了没有啊?”
珠星踮着脚尖,翘首以盼,看了半天,愣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公主还没有瞧···”
这话说了一半,她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她立刻转急为喜,“来了来了!公主,人来了!”
白锦瑟“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边说着“哪呢”,边快步走到了门口。
报信的宫人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他也不敢有丝毫的停歇,一跑到白锦瑟面前,便就忙道:“公主,长乐公主的轿子已经到了殿外了。”
听闻这个消息,白锦瑟眼前一亮,随即掩嘴得意的笑了起来。
“她果然不欺我。”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霾,其中还透着些许狠戾。
她笑吟吟的看着外面,别有意味的道:“原来你为的就是这个啊!”
宫人刚领着谢珺瑶进院,还未通报,白锦瑟就喜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她一见谢珺瑶,脸上的笑容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不待谢珺瑶开口,她就径直走上前,亲昵的挽住了谢珺瑶的胳膊,小女儿般的娇嗔道:“你可算来了。”
这一言一句直接看傻了众人。
他们分明记得,就在没两日前,云瑶公主还因着什么在殿里破口大骂了长乐公主一番。
因着那事,他们可没少挨打。就算骂记错了,这疼也是记得真真的。
怎么到了今儿,两人又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们简直都要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们使劲揉了揉眼睛,可眼前上演姐妹情深的还是那两人。
别人瞧不出什么,谢珺瑶可是真切的感受到白锦瑟手上的力气。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有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又不是生了两幅面孔。
谢珺瑶一边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一边客气的说道:“听闻云瑶公主的喜讯,本宫当真为公主高兴。”
她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出现一丝高兴的笑容。
白锦瑟越见她如此,心里就越高兴,脸上的笑容就越张扬。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会因为这事生气,跟我生分了呢!”
谢珺瑶浅笑吟吟,“公主可算找清了自己的位置,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生气。”
这蜜意柔甜的话里分明带着扎人的刺。
众人闻言到此,才算放下心来。
这还是那两位公主,没毛病。
白锦瑟面色可见的一黑,但也只是阴了一秒,便又笑了起来。
“虽说我岁数比你小多了,但等我嫁了你三皇兄以后,就自然成了你的嫂嫂,这位置我还是找得准的。”
说着,她就自如的换了称呼。
“妹妹,以后我们姑嫂二人说话也不用这般生分了。”
这般称呼听在谢珺瑶耳里,并没有觉得多刺耳,反倒是觉得好笑。
一个未出嫁的公主在这儿抢着做人家的嫂嫂,这等行径若是传到中山国国主的耳里,不知又是何感受。
她也不领情,直言道:“有些人该生分还是要生分的。不知公主今日招本宫进宫来,叙的是什么旧?”
白锦瑟的面色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出现什么恼意。她反倒是难得大度起来,一副长辈的作态。
“你若想这般生分就生分着吧,也生分不了两日了。”
她话说完,估计是不想再听谢珺瑶开口了,径直挽着她,将她强带进了殿里。
这一进殿,入目的便是满殿的嫁衣。
谢珺瑶粗略的扫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称赞道:“好大的架势啊!”
白锦瑟松了手,笑吟吟的指着满殿的嫁衣说道:“今日让妹妹来,也不为别的事,就是想让妹妹帮我挑挑嫁衣。”
谢珺瑶瞧着她笑得奇怪,“那你还真是找对人了,本宫的眼光无人能及。”
说完这话,谢珺瑶真的踱步到嫁衣前,开始认真的打量起每一件嫁衣。
这些嫁衣虽样式不同,但尽数都是京师小姐们所喜爱追捧的。
每一件嫁衣做工都极为精致,应是宫里御用的绣娘亲手缝制,无一不透着高贵奢华之感。
除此之外,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红,喜庆的红,红得像是殿里着了火一般。
当然,这嫁衣若不是红色,那倒也是奇怪的。
谢珺瑶看了一半,脚步就停了。她不紧不慢的转头,问殿里侍奉的宫人道:“怎么都是红的?难道你们都没有告诉公主吗?”
宫人垂首,恭敬的如实道:“回公主的话,陛下说一切都照着正妃的礼仪来。”
谢珺瑶脸上的疑惑随着这回答消失,她了然的应了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白锦瑟听得是一头雾水,她转头看向谢珺瑶,见她再度看起嫁衣,神色极为平静,举止也随意得很,好像适才的问题真的是她随意问出的一般。
白锦瑟思考了许久,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些许不对劲,但她也不愿意去自降身份问谢珺瑶,便就转头问起那回答的宫人。
“嫁衣不都是红的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真是大惊小怪!”
她问着,还不忘对谢珺瑶嗤之以鼻。
宫人闻言,脸上却露出了难色。
“这个···是红色的没错。”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白锦瑟见适才谢珺瑶问,他还说话流利,如今到了自己,却支支吾吾起来,顿时就气恼了。
“舌头没用,不如我给你拔了去!”
宫人怛然失色,“扑通”跪地就直磕头。
“公主饶命!小的知错了!”
这般大的动静就是谢珺瑶再想装听不到,也装不成了。
她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细条慢理的开口道:“公主何须发这么大的脾气,有什么问题问本宫便是。”
白锦瑟见她现在出来装好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那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一个红色的嫁衣,你哪来这么多的疑问。”
谢珺瑶不急着回答,先打发了一众宫人出去,待殿里没了别人了,这才开了口:“公主有所不知,在东越只有正室才能穿红色。”
这么一句含着笑意的话听入白锦瑟的耳里,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难看得要命。
她现在才明白谢珺瑶之前所有装神弄鬼的举动与言语,她为的不过就是让自己好奇的问出这个问题。
谢珺瑶像是没有瞧见她难看的脸色一般,上前亲昵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其实公主也不用为这事而忧心的,公主虽然位分只是一个侧妃,但说到底父皇还是心疼公主的。这不,公主出嫁的一切用度都已按照正妃的礼仪来了。再说本宫的三皇嫂那也是出了名的大度之人,相信公主定能与她和睦相处,共侍一夫。”
白锦瑟本来今日这心里头是高兴的,偏生现在叫谢珺瑶这所谓的好心安慰之语,给平白安慰出满心的恼与烦来。
尤其是那共侍一夫几个字,就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里,疼的她叫不出喊不出的。
她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了,更莫要说她本来脾气就不怎么好。
她勃然变色,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面具,一边恶狠狠的甩开了谢珺瑶的手,一边冷声讥讽道:“怎么?我没如了你的意嫁给六皇子,你就气急败坏成这般了?左右不过拿着我的侧妃之位来讥讽,可这话说到底,我在辈分上还是压你一头。日后你若见了我,那还必须要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嫂嫂才行!”
她昂着头,一脸高傲不屑的模样。
“贺骁不过是一个区区侯爷,这等低贱的身份,我看不在眼里。来日等三皇子登基为帝,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贵妃,若是···”
此话未说完,就得来谢珺瑶的轻笑。
她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乐不可支,迟迟不能停。
白锦瑟一瞧她这般模样,立刻就恼了,厉声责问道:“你笑什么!”
谢珺瑶好不容易才止了笑意,一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泪,一手捂着笑疼了的肚子道:“笑你会做春秋美梦呗!
“你!”
白锦瑟刚怒声出了一个你字,指着的手就被谢珺瑶干脆利落的打下。
“先且不说你成为皇贵妃是不是个笑话,就说你能爬到那个位置,又能怎样呢?”
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贺骁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而你,这辈子也逃不过一个妾字。”
白锦瑟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噔咯噔作响。
此刻的她恨不得把谢珺瑶撕成碎片。
“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所嫁之人,他不爱你。你所爱之人,他又不愿意娶你!你才是这个皇宫里最可悲又最可怜的人!”
她这些日子听来的所有关于谢珺瑶的事,如今一股脑的被她拿来作为攻击谢珺瑶的利剑。
就算如此,她依旧不解恨,还不忘对她下最恶毒的诅咒。
“像你这般恶毒的女人,注定这辈子爱而不得,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谢珺瑶瞧着她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淡淡一笑,直接转身翩然离去。
临行到门口,她又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的停下。
“对了,再好心提醒公主一句。”
她回首巧笑,笑得张扬,笑得邪恶。
“公主不远万里来当妾,最好还是别这般的张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