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活干完了,一群小婢女便就在外屋围坐了一圈,讨论起各自衣衫来。
“姐姐,你这衣衫可好看得紧。”
“好看吧,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好看是好看,怎么这么眼熟啊···哦!是不是庆姨娘也有一件一般的?”
“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得紧,原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庆姨娘身上瞧见了。你这小浪蹄子还敢穿出来,让她瞧了去,不活活扒了你的皮。”
“我怕什么,咱家小姐自会护着我。”
几个小婢女说着说着,就笑到了一块去,好不欢喜。
菱香一推门进来,正听见她们的话尾,立刻拉下脸骂道:“你们这几个懒性子,嚼碎嘴子也不离主子远点,吵了小姐休息,我先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小婢女脸上也不怕,好生道:“好姐姐, 小姐还没睡下呢,我们也就是说说玩玩。”
菱香娇瞪了她们一眼,掀帘走进里屋,果见沈曦月支着脑袋靠在桌上。
她再走上前瞧,沈曦月的手正沾了水,百无聊赖的在桌上画着什么。
她刚探头过去,就被沈曦月给机警发现了,立刻手胡乱一模,什么也都瞧不见了。
菱香掩嘴偷笑,“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屋外那几个碎嘴子,小姐也不管管,就由着她们这般说去。”
沈曦月不答前句,只回后话:“左右不过就是件衣裳,能有什么大事。”
她话音刚落了,就忽听外屋叽叽喳喳的热闹了起来。
她侧眼瞧去,里屋的门帘正好让人掀起。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哥哥沈慕平。
沈曦月无奈的笑了笑,能引起婢女那般热烈反应的人,全府上下也只有他了吧。
“哥哥怎么来了?你那一屋子莺莺燕燕的,还能记起妹妹我来,当真是我的殊荣啊!”
沈慕平听着她含酸捻醋的话,一下子就笑了,忙上前好生哄着:“是哥哥错了,哥哥这不来赔不是了。”
沈曦月并不领意,将头娇气的别到一边,小嘴撅得老高。
“别想只拿话来糊弄我。”
“那我···”
沈慕平没了法子。
沈曦月见时候到了,转头巧笑着道:“你若带我出去,我就不生气了。”
沈慕平眼前一亮,立刻兴奋道:“正巧街头开了一家面铺子,好吃得很,我带你去尝尝!”
沈曦月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见他同意得爽快,也立刻高兴起来。
“哥哥快带我去。”
沈曦月由菱香穿戴整齐后,才被沈慕平领着出门。
两人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说的内容也不过是又出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和好吃的东西。
正当两人兴致勃勃的时候,阍侍给她们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今日老爷吩咐了,不让小姐出门。”
沈慕平急声问道:“那我呢?”
“公子也不行。”
两人一听这话就急了,想硬闯,却发现周围立刻被围了一圈的人。
他们两人什么性子,沈晋之还能不知道,早就做好了准备。
阍侍一脸的为难,好生劝道:“公子、小姐莫要为难我们了,今日就先且回屋去吧。”
这两人哪能听他的,但他们又看着周围一圈人没了办法。
沈曦月急声问沈慕平:“哥哥怎么办?”
沈慕平想都没想,拉着她就往里院走。“去找父亲去。”
两人才走到书房门口,还未等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父亲,事情发生到了这般地步,如今可怎么办?”
沈慕平耳尖得很,一听就听出这是他长姐沈曦竹的声音。
他立刻拉下沈曦月,低声道:“听听再进去。”
门里许久不闻动静,就在他们以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忽闻一细微的叹息声。
紧接着他们父亲的声音起。
“谁能想到太子会谋反。”
这么一句让沈曦月一怔,立刻情绪激动的甩开沈慕平的手,就要闯进去。
沈慕平眼疾手快得很,再度拉下了她,还顺带着捂住了她的嘴。
“妹妹莫急,再听听。”
沈曦月哪能再耐下心去听,她反抗着的时候,沈曦竹的声音再度传来。
“父亲真的相信太子会谋反?”
“我相信不相信又能如何,太子祭天带兵赶回京师已是坐实了谋反之名。若他是被诬陷,只要能活着被擒,就尚且还能有希望,可是现在他是被就地正法了。”
就地正法?
沈曦月一下子就怔住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慕平的注意力光关注在她身上了,对于屋里说了什么只听见了一二,着实摸不清头脑。但他见她瞬间安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手上牵制的力跟着松了下来。
可没想到他这刚一松,沈曦月立刻再度反抗起来。
这一次他可是没拦住。
沈曦月直接推门而入,惊声道:“太子怎么会谋反呢!”
屋里的沈晋之和沈曦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了一跳。
沈曦竹率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温下声音问道:“曦月你怎么来了?”
沈曦月此刻哪管的这个,只是急声问道:“太子怎么会谋反呢?”
一句话问哑了沈曦竹。
沈曦月见问她问不出来,便就转了视线,问起沈晋之。
“父亲,太子不会谋反的,对不对?他已经坐稳了东宫之位,又是民心所望的下一个帝王,他现在谋反做什么?”
她这话说得很是在理,但现在没有人会在理会这个问题,包括沈晋之。
他眼一瞥直接瞥见门外那一抹衣角,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声道:“进来。”
沈慕平一怔,心里尚还存了份侥幸,安慰自己父亲说的人不是他。
正安慰着呢,又听得一句:“沈慕平!”
声音虽低又平,但他还是敏锐的听出了里面暗哑的怒火。
他索性放弃了逃跑,一脸犯了错等着受罚的模样,蔫头耷脑的走了进去。
“父亲,长姐。”他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沈晋之给沈曦竹递了一个眼色,沈曦竹领意,立刻走到门前,谨慎的看了看外面,待确定没人,方才关上了门。
沈晋之深换了一口气,这才开了口:“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也直说了,这件事你们谁也不能掺和。”
沈曦竹赞同的点了点头,现在朝堂之上云谲波诡,连长乐公主都要自身难保了。他们着实不能再掺一脚一进去,离得越远越好,只有这般才能保住沈家。
沈慕平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因为他压根不觉得这事与他有丝毫的关系。
但沈曦月就不一样了,她情绪激动起来,颤声问沈晋之道:“父亲你不也知道太子是被诬陷的吗?既然知道是被诬陷,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清白?父亲这般做,真的是为官之道吗?真的能对得起太子在天之灵吗?”
沈晋之面色虽沉下,但终究对她不忍言辞以对。
“我不需要对他负责什么,我只需要对得起整个沈家就可以了。”
沈曦月听闻这话,连连倒退。
“父亲怎么能说这般的话?父亲你还是我那个父亲吗?”
沈曦竹见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忙解释道:“曦月你还小,你不懂这朝堂上有多危险。陛下派兵围了公主府,太子也被就地正法,现在谁出来求情,谁就会被定上同党的牌子。这般情况,你让父亲如何出来呀!”
沈曦月拼命摇着头,“我是不懂这些,可我明白太子他性子良善,一旦登位,一定会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这般的人物就被小人这般奸害,我不能坐视不理。”
沈晋之听闻这句,终是变了脸,怒声喝斥:“你可知就连你姐姐和大皇子都备受牵累,已经被陛下赶去了封地吗?他们尚且如此,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我··”沈曦月磕巴了半天说不来什么,便就哭喊道,“那我就随他一起去了!”
说罢,她捂脸哭着快步跑了出去。
“曦月!”
屋内同时发出两声惊呼。
沈慕平想也没想,快步追上去。
沈曦竹虽也想追上去,但顾及着沈晋之的身子,这才没动。
她转头瞧他面色铁青,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忙上前扶他坐下,还不忘柔声劝着:“曦月与太子素来交好,难免有些感情,一时激动说出此语,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晋之缓了缓气息,满脸懊悔。“我当日就该听你的,不该让她继续伴在太子身边。这般,今日她也不会这么伤心。”
沈曦竹面露悲色,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手上。“父亲切莫自责,这是曦月与太子的缘,是我们阻拦不得的。”
她哽咽了一下,提裙跪地。
“不日,女儿就要随大皇子前往封地,此生不知能否有机会再回京师。女儿不能时刻侍奉父亲身边,还请父亲体谅。”
她已说到动情,哽咽不能再语,便就叩首。
沈晋之怎会不心疼她,将她从地上亲手搀起。
“孩子,切莫有这些悔恼的心思,好生保重自己。父亲一定会竭尽所能,将你接回京师。”
说到此,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我害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