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瑶亲自将她引去一个院子。
这院子是在收到谢渊信以后,谢珺瑶第一时间安排下的。
“这是我给皇嫂安排的以后住的地方,比不上宫里的条件,要委屈皇嫂了。”
又谈得上什么委屈呢?
自从陛下计划落败,彻底失去政权,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以后,宫内外又有谁想过帮助他们一下呢?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她的母家都在劝她听叶英的话,以免拖累整个母家。
因此,对于谢珺瑶愿意答应谢渊的要求,接纳已经是个死人的她,卫南春已经很是感激了。
她虽身处后宫,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为什么谢珺瑶会突然回到燕州,这个原因,她心里清楚得很。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看了一眼这个精致小院,笑道,“这里景色宜人、深院幽静,我喜欢的不得了,哪里有什么委屈的。”
“皇嫂喜欢就好,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与院中的下人说。”
许是谢珺瑶怕卫南春不习惯,连这院里下人的配置都是按照宫里的来的。
卫南春鼻头一酸,差点有泪落下。
她紧攥着谢珺瑶的手,努力笑道:“妹妹以后唤我姐姐吧,已经没有什么皇后了。”
谢珺瑶看出她的伤感,拍了拍她的手。
“晓得了。姐姐赶路也辛苦了,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好生休息吧。”
“往后一切就都麻烦你了。”
卫南春说完这句,她才舍得松了自己的手。
谢珺瑶笑意盈盈的领着一众下人去了。
宫人也侍奉着卫南春洗漱完,扶她上了床榻。
卫南春虽然听话的躺着,但一点也睡不着。
她手指摸索着,探向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封信。
那还是谢渊写给她的信。
一路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厌。
就算看一遍,哭一遍,也不肯罢休。
这不,她又哭了。
她把心埋在胸口,虔诚的祈祷着:“请保佑他安然。”
曼霜回了谢渊信回来,正巧碰上谢珺瑶。
谢珺瑶看见她,侧手打发下身后跟着的下人。
曼霜跟在她的身后,与她总是差着一步距离。
“她的身子应是有三月有余了。”
适才,谢珺瑶打量过卫南春的肚子,微微隆起,并不怎么明显。
曼霜顺着她的话道:“那明年便就生了。”
说完,曼霜眉头又紧蹙起来。
“万一是个皇子怎么办?”
谢珺瑶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笑道:“那就要看我这位好姐姐,要命还是要那皇位了。”
看在血缘的情分上,谢珺瑶自然是愿意在卫南春危难之际,伸手帮她一把。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卫南春不会反咬她一口的前提下。
不是只有谢渊怕除掉猛虎之后,还有毒蛇,她谢珺瑶也怕。
一年以后。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一声声女子凄厉惨绝的叫声,从紧闭的房门内传了出来。
“夫人再加把劲儿啊!已经能看到头了,快要出来,快要出来!!”
伴随稳婆鼓舞的话语,床榻上大汗淋漓的卫南春,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不一会儿,新生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
“生了,公主!”
饶是曼霜,也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
这种见证新生命的激动感觉,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谢珺瑶脸上也出现了喜色,“幸好生产的顺利,没有遇到难产的情况。”
她虽没有生育过,但也曾听过不少的传闻,很多女子因为生产死在了床上。
幸运的也许牺牲自己,保全孩子。不幸的,也许连孩子都保不住。
女子生产便是要将自己的命送到鬼门关上去溜一圈,看阎王爷收不收你。
这一秒,谢珺瑶是真心实意的为卫南春感到庆幸与高兴。
但可能下一秒就不是了。
稳婆喜滋滋的推门走了出来,向谢珺瑶报喜。
“恭喜公主,夫人顺利生产,生了个男孩。”
曼霜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她下意识地看向谢珺瑶。
谢珺瑶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似是没有一丝的减淡或者加重。
“辛苦你了,去领属于你的银子吧。”
稳婆一听这个,立刻就乐了。
当初长乐公主招接生稳婆,那可是有丰厚的报酬。
若不是她经验最是丰富,恐怕还揽不过这个差事。
“民妇谢公主。”
她千恩万谢的走了。
曼霜一脸凝重,“公主要怎么办?”
谢珺瑶含笑回头,枝头的桃花刚巧被一阵清风吹拂而下,飘摇落在了她的发髻之上。
在一片唯美的花瓣雨中,她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听闻陛下病重,没两日了,我不介意让他们一家团聚。”
这个团聚可不是在阳间的团聚。
谢珺瑶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宫人正抱着孩子逗弄着,而卫南春则是满脸苍白无血的躺在床榻上。
尽管她此刻瞧着虚弱无力,但脸上依然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这怕是她来燕州的这一年里,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谢珺瑶也并不急着打扰,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直到卫南春注意到了她,她才走近。
“妹妹来了。”
谢珺瑶拦下要挣扎起身的卫南春,“姐姐身子虚弱得很,就别起身了。我让人炖了鸡汤,一会儿送来,给姐姐补补身子。”
卫南春虚弱的笑了笑,“多亏了妹妹,方才母子平安。”
“姐姐说得哪里的话,来,让我看看孩子。”
谢珺瑶伸手要抱,宫人到底还是有些戒备,看了一眼卫南春,见她点头,方才将孩子交到谢珺瑶的手上。
谢珺瑶只当做没瞧见这些小动作,一触碰到这脆弱的柔软,心立刻就化了。
卫南春见她哄着怀里的小人,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这般喜欢孩子的人,为什么偏偏就没有孩子呢。
说到底,还是命运的不公。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彻底打消了。
因为谢珺瑶的一句话。
“多可爱的孩子呀,又是一个小太子呢!”
卫南春的脸“唰”一下更加苍白了。
她刹那间明白了,不是命运的不公,是有些人注定有她自己的路走。
她强压下心中要翻涌而出的恐惧,努力平静的对宫人道:“把孩子抱下去吧,我要跟长乐单独说说体己话。”
这话说出来,连声音都是抖的,怕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孩子好不容易被抱走了,卫南春绝望的闭上了眼眸。
她这一年来最胆战心惊,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等她再睁开眼眸的时候,眼里是说不出的坚强。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她的孩子,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再出一次意外。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声音是冰冷的,充满着戒备。
谢珺瑶想想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一句话崩了,倒也觉得有些可惜。
随即,她又想想,因为一句话而崩的感情,估摸着也珍贵不到哪去。
“这要问姐姐你啊,你想要干什么。”
问题再度被抛回来,卫南春噎住了。
什么她想干什么?
“姐姐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想用这个孩子争皇位吗?”
卫南春紧盯着她,似是在捉摸她的想法。
“那你呢?”
问题就像是一个球被踢来踢去,就是没有一个答案。
但到了谢珺瑶这儿,她也算是个诚实的人。
“我呀,想啊。”
至于为什么这么诚实,因为肆无忌惮。
谢珺瑶垂下眼帘,似是一点点陷入思索之中。
“以前的时候,我觉得我一辈子的事,就是回到京师,帮阿赟夺回他该有的位置。”
“后来,阿赟走了。他走了,我的想法也就变了。”
这话说得平静得很,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人一般。
“现在,我要坐上那个位置。”
卫南春觉得谢珺瑶说出了一个极度恐怖的事情。
她激动的反驳:“可你是女子!”
她以为这么一句理所当然的话,能反驳住谢珺瑶。
但谢珺瑶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理由。
“那又如何?”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卫南春觉得恐惧。
她的心一寸寸发寒,一种后怕感油然而生。
这一年,她到底和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待在一起。
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对谢珺瑶心存感激,就觉得自己疯了。
谢珺瑶对她眼里出现的戒备也好,厌恶也罢,什么也不在意,只在意她此刻的选择。
“姐姐,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卫南春看着她脸虽然是笑的,但这个笑意却从未深及过眼底。
从什么时候她的笑容变成了这般,是从谢赟死了以后吗?
卫南春越想越害怕,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珺瑶垂头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姐姐,不是我变了,是你从来没有看懂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呀!”
如果她看懂了,估计连与自己共处一室的想法都没有了吧。
卫南春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想知道。
她此刻只是竭尽全力的游说谢珺瑶,企图让她认清现实,改变想法。
“就算我不阻拦你,你靠什么?你不过是一个被贬燕州的公主,又能靠什么来夺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