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在一边看着卫南春哭成这个模样,心中怎么能不为之动容。
她跟在卫南春身边这么多年,看着卫南春与谢渊两个人一直相敬如宾,比起其他恩爱的夫妇,感情更谈不上多么的热烈,平淡如水。
她曾天真的以为这便是不爱的表现吧。
如今,她才晓得自己错了。
这恰恰是他们将对方爱入骨子里的表现。
他们把对方看作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为之,可以付出所有。
在这个明争暗斗、波涛汹涌的皇宫中,这样的爱情无疑是稀有并且珍贵的。
只是可惜,再美的爱情也会遭遇残酷的现实。
“娘娘,您别哭了,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
如今卫南春是双身子的人,本就体弱,加之又受到了这么一番的痛苦,这般哭总是对身子,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宫人的心思是好,可她错估了自己,她哪劝得动卫南春啊。
卫南春抱着信,差点哭死过去。
好不容易哭到泪干了,再也流不出来了,她也不消停,又吵着嚷着要回去。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我不能将他一个人扔在那儿,那儿全都是吃人的猛兽,他一个人不能在那儿!”
话语一遍遍重复着,愈加的坚定。
卫南春掀起车帘,就往外走,任是宫人在后面怎么拉,也都拉不住。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卫南春朝着车夫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车夫立刻陷入为难之中,他听命于谢渊。
而谢渊临行前,给他下了死命令,不到燕州决不能让卫南春下车。
谢渊也是十分了解卫南春的性子,他晓得等卫南春看到那封信,一定会回头,所以他绝不给她一点回头的机会。
“皇后娘娘不能停啊!”
车夫一脸的难色。
卫南春红肿了一双眼,整个人都魔怔了,满脑子都是回去,回去的字眼。
她看了眼脚下急速行驶的马车,咬了咬牙,准备直接往马车外跳。
想必,就连谢渊也没料到,卫南春的性子会烈到这般地步吧。
宫人一看就急了,从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连哭带嚷的。
“娘娘,您可不能跳啊!您跳了,皇子就没了啊!”
本来还一股脑想着要跳下马车的卫南春,在听闻这句话的瞬间,不动了。
她眼眸颤抖,缓慢又迟疑的转回头来。
“你说什么?”
宫人哭花了一张小脸,如今,她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娘娘您现在已经有了身子,肚子怀着您与陛下的龙子啊!!”
卫南春周身一震,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她与陛下的孩子?
安静也仅是几秒钟的时间。
卫南春忽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不!不可能!我有身孕,太医怎么没诊出来,是你骗我,是你骗我!!”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头绪,顺着捋了下来,捋到了一个答案,并且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这个答案。
此刻的她,比之刚才,更加激动。
宫人就是想拦,都拦不住了。
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就是事实,卫南春却偏偏不相信。
“娘娘您不能跳啊!您跳了,皇子就真的没了!”
必须想办法劝住娘娘,可劝住娘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相信自己肚子里有龙子。
可是为什么太医诊不出来呢?
宫人急得快哭了,眼瞧着卫南春要挣脱她的手要跳了。
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脑海猛地蹦出一个画面。
那个会医术小宫女递给了谢渊一粒药。
她猛地恍然过来。
对!是那粒药的作用!
“娘娘,因为您吃了药,您吃了药,太医才没诊出来!”她不管不顾的呐喊着。
“药?”卫南春满脸的疑问,“什么药?”
宫人见她不挣扎了,死抱着她,颤声劝道:“娘娘您先进马车来,奴婢慢慢告诉您所有的事。”
卫南春半信半疑,虽然她心里大半觉得是宫人在哄骗自己,但也不敢贸然再跳马车了。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跳了,孩子不就没了。
宫人紧盯着卫南春,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拉了进来。
卫南春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人被她之前吓得连魂儿都差点没了,此时心里还慌得要命,更别提杂乱的思绪了。
“娘娘且听奴婢慢慢说。”
宫人缓了口气,将卫南春晕倒以后,他们被关,谢珺瑶派了懂医术的宫女来,以及谢渊要见叶英的事一并说了。
只是说得有些混乱,但卫南春大致听懂了。
叶英拿着她的性命威胁谢渊,又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谢渊屈服了。
至于谢渊与叶英交换的条件是什么,卫南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那道册封晋王为皇太弟的圣旨。
她以前一直都知道之所有那道圣旨,全是因为谢渊受了叶英的胁迫。
但她却不知道,谢渊被胁迫全是因为她自己。
一念及此,卫南春心里更加难过与悔恨,恨自己不中用,不能与他共面风雨。
“那药呢?药是怎么回事?”
提到了药,宫人也是一脸的茫然。
“奴婢也不知道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但是陛下喂给娘娘吃了以后,太医便就诊不出娘娘有身子的事了。”
卫南春听到这话,也猜到了大概。
这药应是帮她隐瞒身孕的,但药一定不是万能的,会有它生效的期限。
不过就算药效再长,她月份大了,肚子也会遮不住的。
她在宫里生不了,所以谢渊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她送出。
可是越是想明白这些,她就越痛苦越难过。
卫南春捂着脸,俯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独自承受这么多,她那日还在殿上与他说出那么狠心的话。
当她说不稀罕这个后位,将他亲手插在她发髻上的凤簪,恶狠狠的扔在地上的时候,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就不懂这些呢?
宫人看着此刻卫南春更加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更加歉疚了。
是不是她不该跟她家娘娘说出这件事?
可是若是不说出,娘娘就跳车了。
但现在说了,娘娘又是如此痛苦的模样。
“娘娘···”
只唤出这么一声,宫人又哽住了,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话语来安慰她。
只能等卫南春自己来消化痛苦,平缓心境。
卫南春自己明白,现在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命苟活,并且是为了延续他的血脉。
她逐渐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机械的问出:“陛下是怎么把我送出宫的?”
“陛下在冷宫放了一把火,所有人都以为娘娘您被烧死了。”
卫南春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除非她在所有人眼前死了,不然还有什么机会逃离那个吃人的牢笼呢?
她掀起车帘,往后看,看不见京师,看不见城池,入目的只有繁杂的树木和大道。
又有泪珠沁出。
“可是,那你就一个人了。”
从京师赶去燕州,所用的时间远比谢渊想得要长。
他偷偷派人送出的书信都到了,卫南春还没有到。
谢珺瑶躺在摇椅上,安详得像是个老夫人。
如果不是有宫人走来的脚步声,打扰了她的安静,许是她会一直装睡下去。
她缓慢的睁开眼皮,看着走到跟前的宫人。
“何事?”
“皇后娘娘的马车来了。”
犹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中,哪怕再小,也足以掀起了层层涟漪。
谢珺瑶眼里有了光彩,她掐指算了算,距离谢渊书信送来,已经过了六日。
她这位皇嫂,这位母家的姐姐可算是来了。
“立刻去回封信给陛下。”
谢珺瑶先是吩咐曼霜,随后才对那禀报的宫人道:“带本宫去府门口,迎接皇后娘娘。”
说是迎接卫南春,实则是卫南春迎接她。
卫南春都下了马车了,谢珺瑶这才姗姗来迟。
小半年没见,她的这位皇嫂嫂已经大半了模样。
原本曲眉丰颊的她,如今已经瘦得脸颊凹险。
面色也不复之前的红润有光,变得有些苍白。
就连原本灵动的双眸也失了光。
但谢珺瑶依然热络的迎了上去,亲昵的犹如亲姐妹一般。
“我可算是把皇嫂给盼来了。”
这么一句话又让卫南春的心尖一颤,翻涌上来酸楚。
原来,陛下一早与长乐通了信。
想来,无论当初她做如何举动,都逃不过一个被送到燕州的命运。
卫南春抢挤出笑容,回握住谢珺瑶的手。
“车夫顾及我的身子,故而路上走得了慢些,妹妹久等了。”
谢珺瑶闻言,看了一眼卫南春的肚子,然后笑道:“我等些时日,也不碍什么事,只要皇嫂身子康健便好。”
卫南春从她一个眼神便知晓,自己有身孕一事,谢珺瑶也知道。
故而,她也无需隐瞒什么。
“这自从有了身子以后,总归有些过于娇弱了。”
谢珺瑶拉着她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嬉笑道:“那皇嫂以后且要放心了,我素来最是会照顾娇弱的人。”
一路上的郁郁之气,因为有亲人一句贴心温暖的话,也算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