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问出,所有妃嫔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在谢渊的脸上。
谢渊竭尽全力的控制住脸上的神色,尽量用最冷漠的神色来伪装自己。
他不能让她们瞧出一点破绽,一旦被她们发现自己伪装的破绽,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他不允许她再出事。
他咬着牙,硬生生让自己心肠硬起来。
“朕说了很多话,对于你说的那些,朕一个字也不记得。”
一个字也不记得?
一个字也不记得!
卫南春的身子忽的剧烈颤抖了起来,雾气快速凝聚,朦胧了她的双眸,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在所有人惊骇的视线下,开始笑,从微笑到低笑再到大笑。
整个人笑得花枝烂颤,笑得不能自已。
谢渊一直紧盯着她,抿着唇不说话。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卫南春终是笑没了力气。
她无力的手指抚上发髻,将那支代表着皇后之尊的凤凰金簪一把拔下。
“既然陛下什么也不记得,那臣妾这位置也还给陛下吧!”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恶狠狠的把金簪扔在地上。
金簪撞到地面,反弹而起。
谢渊紧盯着地上的金簪,视线逐渐呆滞。在他模糊的余光里,依稀能看到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眼眸颤了颤,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炸裂般的疼了起来。
丽嫔看着恍然若失的谢渊,一抬眸,便见他额上密密的汗。
“陛下?”
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这一声也提醒了谢渊,他的戏还没有结束。
谢渊强忍着胸腔内的疼痛,爆发一声怒吼:“放肆!”
而此时的卫南春早就走远了,已经听不到了。
谢渊也就安心的开始了他的咆哮,将他此生所有会的污秽歹毒的言语,尽数用在了他用一生所挚爱的女人身上。
从丽嫔的宫殿里回来,卫南春就呆坐在那个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宫人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害怕。
“娘娘,您怎么了?您和陛下发生了什么?怎么您一个人就跑回来了?”
殿内的情景除了卫南春、谢渊和那些妃嫔,再没有人知道。
卫南春像是一个失了魂的娃娃,没有一点的反应,也没有一点的生气。
“娘娘,您别吓奴婢啊!”
还未等卫南春开口,传旨的内侍抢先一步来了。
“皇后娘娘接旨。”
殿内跪了一地的人,唯独卫南春一人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传旨的内侍瞧了瞧她,也对她有些可怜,便就没再计较这些。
他直接打开了圣旨,朗声读到:“圣旨有云:卫氏身为皇后,本应做后宫之表率,贤德有加,规范后宫。谁知,皇后卫氏歹毒善妒,残害后宫妃嫔。朕厌恶痛恨,即日起,废除位份,降为庶人,打入冷宫。钦此。”
这圣旨听得宫人都懵了。
什么时候她家娘娘残害后宫嫔妃了?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声问道:“为何?陛下为何要把皇后娘娘打入冷宫?皇后娘娘是冤枉的啊!还请陛下明鉴啊!”
传旨的内侍丝毫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而是对卫南春道:“皇后娘娘接旨吧。”
卫南春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的起身,提裙跪地,双手抬到头顶的位置,恭敬道:“臣妾谢主隆恩。”
“娘娘!”宫人一声惊呼。
圣旨接下,一切已成定局。
“娘娘明明没有,为什么要接这个圣旨?”
宫人百思不得其解,都快要委屈哭了。
卫南春看着她这般模样,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
“因为陛下厌恶痛恨本宫。”
这话说出来,苦涩得要命。
圣旨上所有的话都是废话,只有那一句朕厌恶痛恨,深深听入了卫南春的耳里。
既然他厌恶痛恨她,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再呆在这儿呢。
“我们走吧,还要去冷宫呢。”
这个殿里所有的东西,她都毫不留恋。
她脱去属于皇后的冠服,爱怜的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没有一个褶皱。
相信这件衣服也会等来它新的主人。
卫南春努力轻松的笑了笑,转头刚迈出一步,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夜深了,一切都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的响动。
这许久的寂静终是被一声“吱呀”的门响所打破。
吴让进来的第一句便是:“陛下,皇后娘娘昏倒了。”
谢渊身体一震,转头急声问道:“怎么会晕倒呢?”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能表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
“应该是白日受了刺激,再加上皇后娘娘的身子本就弱,这才受不住了。”
谢渊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深切的明白,这所有的一切与他脱不开关系。
若不是他白日说得那些难听的话,她又怎么会晕倒呢?
“陛下要不要传太医?”吴让试探性的问道。
谢渊刚要开口,又忽的停住了。
他沉默半响,对吴让道:“让人把她抬到冷宫去。”
吴让有些惊讶,“不传太医吗?”
“传朕旨意,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入冷宫半步。若有去者,一并重罚!”
此话意味着什么,吴让很是明白。
这分明是要断了皇后娘娘的命啊!
吴让就是再不忍,谢渊的命令已经下了,他不能不听,只能应声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谢渊才发出一声叹息,眉头紧皱不松,脸上满是愁绪。
“别怪我,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你安然的地方。”
等卫南春苏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她紧皱着眉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一辆马车。
她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
身旁的宫人见她醒来,立刻喜笑颜开。
“娘娘,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卫南春看着她的笑脸,还是懵的。
“我这是在哪?”
宫人笑道:“娘娘在去往燕州的马车上。”
“燕州?”
卫南春一听,惊圆了眼眸。
她怎么会在去往燕州的马车上,她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
脑子顿时乱成一团麻,找不到一点的思绪。
宫人见她急坐起,有些担忧的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补充道:“娘娘您再忍忍,再有一个月差不多就到燕州了。”
这已经不是还有多久去燕州的问题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去燕州的马车上呢?
宫人见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也明白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一直保护好的信,递给她。
“娘娘有什么想不通的,看到这封信就知道了。”
卫南春茫然的接过信,一打开,眼泪险些要掉下来。
这是他写给她的信。
晕黄的灯光照亮白纸,谢渊头一次自己研磨。
也不是他娇气,从未研过。
而是自从娶了她进门以后,他再也不需要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因为她都会帮他一一做好。
他自诩性子薄凉,不将情爱放在心上,却在遇见她犹如夏花般灿烂温暖的笑容时,还是像个愣头小子一般失了心。
她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教会给他了光的温暖。
而今日,他把他人生那束光亲手熄灭了。
谢渊的手颤了颤,低头看着手上沾染的墨渍,恍然自己原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自己对她的所有情愫,不残留分毫。
吾妻云舒。
这是卫南春的小字,是谢渊给她起的。
因为她曾说,她想变成一朵云,一朵自由自在的云,云卷云舒,自由缥缈,宠辱不惊。
卫南春捂住了自己的嘴,原来他都记得,那些说一个字都不记得话都是骗人的。
我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怕是让你对我失望到底了吧。
谢渊苦笑着收了笔,沾了沾墨,继续写道。
我每次坐在龙椅上,看着成堆的奏折却不能碰的时候,我就想要去找你,克制不住的想去找你。
看看你好不好,还在为我们命薄的孩子伤心而不肯用膳吗。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我离你越近,危险就距离你越近。
今日你冲到殿里来找我,我很欢喜,也很害怕。
欢喜的是我终于能见到你了,害怕的是我这般模样,是否会伤了你的心。
是的,我伤了你的心,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了你。
我不敢看你绝望的眼神,更不敢看你决绝的背影。
可我又多么希望你能停一停,脚步慢一慢,这样我就能再多看你一眼了。
你走了,我的心也死了,最后的软肋没了,我便可以放手去拼了。
你问我,可曾记得大婚之时我们的约定。我与你说,一个字也不记得,那是骗你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如今,我怕是再也不能遵守这个约定了。
云舒,我的妻,皇宫太危险了,我护不了我们的孩子,更护不了你。
所以,我给你寻了一个安全的去处,燕州,那是我最后能保护你的地方。
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你此生的夫君。
卫南春抱着那封信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谢渊,你这个懦夫!你怎么能舍得让我一个人离去,你怎么能舍得!”
这声声控诉带着怨,带着痴,带着爱。
他们是一样的,从来没有为自己,都是在为了对方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