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丁誉泽的话,陆霄半信半疑。
现在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每到深夜,他想起那日,他射箭杀死谢珺瑶,并被丁誉泽看到,他就难以入眠。
他性子淡,不怎么爱与人交往。
在公主府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几个人。现在依然如此。
虽然他怀疑丁誉泽,但他更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成为自己坚实的后盾。
但要想成为后盾,他还要验证一下丁誉泽的话,到底是虚假之言还是真心实意。
丁誉泽在他府上住下的第五日,丁誉泽约他出了门。
“这是新开的酒楼,据说口味极好。”
陆霄坐在窗边,一转头,便瞧见了楼下那个卖肉铺。
肉铺里站着的人,他若没看错,应是孙广志了。
丁誉泽发现他目光怪异,顺着往下瞧,等瞧到孙广志的时候,他明显一愣。
再等他回头时,正对上陆霄探究的视线。
丁誉泽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继续道:“这菜色据说也是极好,今日陆兄好生尝尝。”
对于他的掩饰,陆霄并不戳破,顺着他的话道:“好。”
菜点了,还没上。
丁誉泽便就借口离开了。
陆霄紧盯着楼下的肉铺,他有一种预感,丁誉泽一定会出现在那儿。
果然,没多久,丁誉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陆霄眉头紧蹙,静静的注视着丁誉泽。
起初,孙广志见到丁誉泽还乐呵呵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忽然巨变,紧接着一个拳头砸在了丁誉泽的脸上。
这突然的变故让陆霄一惊。
待他反应过来,丁誉泽已经被孙广志骑在地上打了。
陆霄不敢再观望,这般下去,人会被打死的。
他着急忙慌的下了楼,在酒楼门口,正好碰见走进来的丁誉泽。
此刻的丁誉泽脸已经花了。
一见陆霄,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
“陆兄怎么下来了?”
陆霄没有说话,紧抿着嘴唇。
他看了一会儿,直接侧身往外走。
丁誉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慌张上前,一把拦下了他。
“别!”丁誉泽压低声音提醒道,“他认出了箭,你别去。”
陆霄惊异的转头,看着他。
丁誉泽没有说话,拉着他往楼上走。
等回了房间,丁誉泽才开口又重复了一遍:“他认出箭了。”
“然后呢?”
陆霄明显有些紧张。
“不过你放心,他说了,不会说出去的。”
陆霄心中的那口气并没有松,他紧盯着丁誉泽,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谢珺瑶与这些门客情谊素来亲厚。
他相信,不是有特别的条件,孙广志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丁誉泽不说话了,他低垂下头,沉默了好久,才瓮声道:“我拿他的家人威胁了他。”
陆霄一惊,再看看他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瞬间都明白了。
“他就算再有神力,双拳难敌四手,要想守住家人,只能守住秘密。所以,你放心吧,他是不可能说出去的。”
丁誉泽说完这话,脸上并没有多大的笑意。
他闷着头,连灌了三杯酒。
陆霄静静的看着他,知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就像当初他失手杀了谢珺瑶一样。
但丁誉泽很快便会逐渐恢复,因为有高官厚禄等着他。
陆霄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我给你安排个职位。”
丁誉泽眼睛忽的一亮,“真的?”
陆霄点了点头,“自然。”
丁誉泽又倒下一杯酒,“这杯我敬你!”
陆霄瞧着他豪迈饮下,方才慢悠悠的喝下杯中的酒。
一杯酒过后,他忽的长叹一声。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把仇人当恩人对待。”
丁誉泽手一僵,他看着陆霄,开口问道:“陆兄,此话何意?”
陆霄看着他笑了,“你有没有觉得过长乐公主就是一个小人?”
丁誉泽又僵住了。
陆霄耐人寻味的看着他,“我听闻当初你是被绑回公主府的,若不是名与利,你也不会甘心待在公主府吧。”
丁誉泽脸上的紧张之色消失了,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陆兄呢?”
陆霄又仰头灌进一口酒,“我是被她骗进来的。”
丁誉泽一怔,“骗进来的?”
“你一定听闻过我有一位不曾见过的夫人。”
丁誉泽顺着他的话,想起来孙广志曾经与他说的。
“他压根就不是京师的,好像是京师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他以前是个猎户,听说他还有一个夫人。”
有一个夫人,看来他的故事与这位不曾蒙面的夫人有关。
丁誉泽只猜对了一半。
陆霄抬头苦笑的看着他,“当今太后就是我的那位夫人。”
丁誉泽错愕在原地,酒壶里的酒水倾斜而出,撒了一桌。
要不是陆霄提醒,他还不能反应。
“很震惊吧。”
丁誉泽还是不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再次确认道:“是当今陛下的生母?”
“是。”
丁誉泽整个人都蒙了,这是一层什么样的关系。
他忽然间,想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当日陆霄会突然出现在城墙之上,射杀谢珺瑶。
为什么公主府所有门客都沦落至此,只有陆霄飞黄腾达。
他全都明白了。
“是公主拆散的你们?”
丁誉泽试探性的往下猜。
陆霄并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一个悠长的故事。
“我是一个不知名村子里的小猎户,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切都是因为,那日我上山打猎,救了一位被毒蛇咬伤的小姐。”
“我是猎户,她是世家的小姐。我们相爱了,但之间却隔着门第、出身。我们尝试了任何办法,却依然都说服不了她的家人。所以,我们决定私奔。”
“但私奔的那个晚上,她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后面的故事,丁誉泽大致猜到了。
是长乐公主找上了那家小姐,安排她进了宫,并找到陆霄,将他带回了公主府。
这么说来,便是长乐公主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是太后与你说的?”丁誉泽试探性的问道。
陆霄闷头“嗯”了一声,“如果不是她,我们怎么会错过这么多年。”
丁誉泽想了想谢珺瑶的脾气,确实是像干这种事的人。
只是,他总莫名感觉怪异,这个故事是否又有另一种版本呢?
“怪不得你恨她。”
“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们也相认了。”
陆霄话语说得欢快,但笑容依旧是苦涩。
现在他与卫桐相差更大,已经不仅仅是门第之间了。
丁誉泽看透他的愁绪,故意换了话题。
“如今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前太后逃到梧州,依照她不安分的性子,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大局。”
陆霄也深知此事,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他就算箭法再精妙,也不能杀死一整支军队。
更何况,他现在面临的不再杀人,而是辅佐谢衍,坐稳皇位。
这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卫桐来说,无疑是困难的。
他们没有叶英的心机与伪装,没有谢珺瑶的手段与狠劲,自然有些应接不暇。
但丁誉泽主动为他送上了解决办法。
“公主的门客个个都不是一般人,不是将才,就是个个有辅国之才。陆兄可有兴趣?”
这话让陆霄眼前一亮。
这个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只是没有办法。
他深知那些人的才能,却没有谢珺瑶的手段,去打动那些人,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丁兄可是有办法?”
“自然,我来说服他们,陆兄说服太后,如何?”
这个交易自然是划算的。
陆霄通过丁誉泽将这些人招揽过来,不仅仅是让他们辅佐谢衍,更重要的是将他们收入自己的麾下。
一旦成功,那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大大提升。
就是谢衍对他也要有所顾忌。
一想起谢衍,他就头疼得要命。
不知道为什么,谢衍好像对他有天生的敌意,处处刁难。
就算他百般讨好,也不能引来谢衍一点的好脸色。
只要他有了这些门客,一点点把握住权势,又何须顾忌谢衍的脸色呢?
欲望的种子就在此刻深种在他的心底,一点点生根发芽,长成吃人的花。
从酒楼出来,陆霄并没有回府,而是与丁誉泽分道扬镳,直接进了宫。
卫桐看见陆霄自然是欢喜的。
因为陆霄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卫桐一打听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谢衍。
谢衍在早朝时,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辱骂陆霄,驳了他的面子。
卫桐知晓他自尊心受挫,急得都想立刻出宫,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出不去。
如今她一见陆霄来,怎么能不高兴。
陆霄见她飞扑到自己的怀里,高兴的像个孩子,心中的芥蒂消失了大半。
他一个大男人何必因为一些事而迁怒一个女人呢?
“桐儿,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
卫桐依旧抱着不撒手,生怕他跑了。
陆霄将所有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当然,把所有一切对他的好处,都说成了对卫桐和谢衍的好处。
“真的?”
卫桐听了,自然是惊喜万分。
“还是你有办法!”
面对卫桐毫不吝惜的夸赞,陆霄有些飘飘然,但他依然没忘此行来的目的。
“那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我自然会去说。只不过现在你要把欠我的,全都还回来。”
卫桐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床榻上拉。
殿内是满园春色,殿外则是风雨大作。
谢衍站在殿门前,听着里面痴缠的声音,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