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大人,还要推谁为帝?”
谢珺瑶慵懒的半倒在龙椅之上,拿余光瞟着底下这群战战兢兢的大臣们。
别瞧他们现在这个畏畏缩缩的模样,推举起皇子来,毫不手软,像是没看见龙椅上这个大活人一般。
大臣们听了这话,哪还敢再吭声。
这几日,凡是他们推举的皇子,没两日,必会从封地发来消息。
无德无能,不能为帝。
这整齐划一的阵仗,没有什么外因是不可能的。
他们偷瞄了座上的谢珺瑶一眼,又是垂头长叹了一口气。
长乐公主登帝位野心明显,可若她是个男子,自然皆大欢喜。
但她是个女子,哪有女子为帝的道理!
丁誉泽慢悠悠的从队伍里走出,“公主,微臣有事禀奏。”
“说。”
“微臣认为,依照公主之姿,继承帝位,甚可。”
这话才刚刚落下,就遭到沈晋之厉声反对。
“老臣认为不可,公主虽护国有功,但终究是女子,我东越何曾有女子为帝的先例。”
这个老顽固。
谢珺瑶眯眼打量他,脸上的笑意并不消失。
曾经东越最鼎盛的三个家族,如今也是物是人非了。
武家被杀,叶家飘零,只剩沈家依旧屹立不倒。
这其中的原因,怕是与沈晋之脱不开关系。
每一任新帝登基,这朝堂上的人往往要更换一部分。
可唯有他,历经三帝,依然站在这儿,与她公然叫板。
谢珺瑶慢悠悠的坐直起身子,笑盈盈的对沈晋之道:“本宫便是先例。”
这话说出轻飘飘的,却听人殿上每一个人耳里,不禁心颤了一下。
长乐公主登帝之心决然。
谢珺瑶话锋一转,“不然,沈大人推举个人出来。”
她这话说得得意,料定了沈晋之再推不出能登帝的一人。
可谁知,沈晋之脸上并无紧张之色,反倒悠闲的与谢珺瑶打起太极。
“如果,老臣真当推举出一名适龄的皇子可等帝位,公主又如何?”
谢珺瑶素手一番,“帝位尽管拿去?”
话语说得霸气无比。
沈晋之胡子翘了翘,眼里散着精光。
“这可是公主您说的。”
“是本宫说的。”
谢珺瑶手撑着下巴,悠悠瞧着他,等着看他要出演什么好戏。
众臣也不约而同的好奇,先帝谢衍并无子嗣,几个年长的兄弟也纷纷来信推辞,哪还有什么适龄的皇子。
莫不是先帝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子嗣?
众臣纷纷猜测。
他们只猜对了一半,是有个不为人知的子嗣,但不是谢衍的。
“皇后娘娘,请您上殿。”
沈晋之亲自走到殿门前,对殿外人恭敬道。
一双软底绣花鞋踏入,熟悉的容颜让所有人心头都一震。
“她也没死!”
有大臣失声叫出,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臣再看卫南春手牵的男童,虽瞧着只有三四岁的模样,但长相却与昭帝谢渊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就是不明说,他们也能猜出这是谢渊之子。
待众臣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殿里立刻呼啦跪了一片。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丁誉泽呆愣的站在那儿,看了看走上大殿的卫南春,又瞧了瞧座上的谢珺瑶,怔愣了半响,方才随众人跪倒在地。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称呼卫南春皇后娘娘,许是错的。
她是东昭帝谢渊的皇后,谢渊已经驾崩,理应称呼她一句太后娘娘。
只不过她的身份也着实尴尬,未经册封,尚且也只能称呼皇后娘娘了。
沈晋之看向谢珺瑶,别有意味的问道:“公主不会不认识这是谁吧?”
谢珺瑶掩嘴笑了。
还是难为沈晋之的心思了,将卫南春密不透风的送进宫中。
“姐姐,我们为什么又见面了?”
面对这问话,卫南春只当做没听见,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圣旨,递给沈晋之。
沈晋之朗声道:“此乃昭帝之子,又有继承大统的遗诏,理应登基为帝。”
“遗诏?”谢珺瑶轻笑,“本宫又怎么能确定这遗诏是否是真。”
“本宫可清楚记得,皇兄在世时,下旨以歹毒善妒,残害后宫妃嫔为由,废除了你的位份,将你打入冷宫。”
她笑盈盈的扫了底下一圈,“本宫想问众位大人,这声皇后娘娘是如何唤的出口?”
众臣一凌,忽然间想到这事,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直没出声的卫南春,面对这个咄咄逼人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本宫就算被先帝废除,本宫的孩子也是先帝之子,理应也比长乐你有登帝的资格。”
她看了一眼沈晋之手上的遗诏,“此乃先帝所留,如果长乐你有何质疑,大可以招来宫里的老人,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先帝的笔迹。”
她视线一转,定在一旁的吴让身上。
她冷笑一声,“这不,身边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吴让你侍奉先帝多年,不会连先帝的笔迹都认不出来吧?”
吴让转头看了看谢珺瑶,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便就小步走下,恭敬地从沈晋之手里接过圣旨。
再三确认之后,就算他再不想承认,这也真的是出自谢渊之手。
吴让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先帝的笔迹。”
殿上一片哗然。
卫南春昂起头,看向座上的谢珺瑶。
“妹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当年,她被谢渊从宫中送出,谢渊留给她的不止是一封信。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和一道圣旨。
谢渊一直时刻提防谢珺瑶,虽将她托付于谢珺瑶,但并没有就此放心。
他留下一道传位圣旨给卫南春,并用信告诉她,让她时刻提防谢珺瑶。
圣旨不到万全之时,不可轻易拿出。
所以,卫南春一直等到了今日。
她要杀谢珺瑶一个措手不及,抢回属于他们母子的皇位。
谢珺瑶看着卫南春坚定的脸庞,手撑着下巴,幽幽叹息:“姐姐,你说我放你走,你怎么就不走呢?”
这话说得颇为纠结,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卫南春冷冷的看着她。
自她生产那日起,两人之间再无半点姐妹情谊。
“这是属于我们的东西,为什么我要走?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鸠占鹊巢吗?”
谢珺瑶低头轻笑,“姐姐啊姐姐,是谁鸠占鹊巢,你心里不最清楚吗?”
她缓慢的站起身来,“你以为就只有你有圣旨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珺瑶素手一翻,吴让将一道圣旨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她的手上。
“此乃我父皇武帝遗诏,姐姐可想一观?”
卫南春看着她手中的圣旨,拼命摇头否定:“不可能!武帝明明留有遗诏。”
谢珺瑶欣赏着她此刻脸上出现的所有神色,得意的笑了。
“所以,是谁鸠占鹊巢,你不是最清楚吗?”
谢珺瑶居高临下的俯视所有大臣,他们脸上的震惊之色,一如当日她看到圣旨一般。
谢必烈临死前,拼命敲打床榻,并不是因为气恼、羞愤。
而是因为,这床榻之下另藏玄机。
谢珺瑶手捧着圣旨,看着已经咽气的谢必烈,一阵恍惚。
直到他驾崩的前一秒,她还在拿着那些最伤人的话刺痛他。
“为什么?父皇,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传位于我?”
霎时间,谢珺瑶脑海里涌出,那日她离开御书房,刘国安与她说的话。
“公主有空多来看看陛下吧,陛下其实心里还是很记挂公主的。小的瞧着,您一来,陛下状态好了不少。”
她周身颤了颤,原来那些都不是骗人的谎话。
她颤抖的手打开遗诏下藏着那封书信。
这是谢必烈留给她最后的话。
吾儿长乐,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朕估计已经随了你母后的脚步。
朕一生雄心大略,梦想一统天下,却不想戎马一生,一切都成了妄想。
朕的儿女很多,像朕的却没有几个,独独一个你而已。
登上皇位吧,蒋禅会帮你。
信很短,话语依旧他平日里那般的冷漠。
谢珺瑶看后,笑了,笑后又哭了。
说到最后,他不过是想利用她的野心,帮他完成一统天下的梦想,帮他绵延他谢氏的江山。
“父皇,论心思,儿臣还真是及不上你。”
她话锋一转,“可是儿臣不能如你意了,因为阿赟在外面。”
谢珺瑶将那封遗诏又重新放回床榻之下,缓步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她推开殿门,看见云政惊慌的脸。
她知道,他是看到了她手上的血。
她缓慢的抬起头,一道刺眼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蒋禅,他在那儿。
只要她一声令下,蒋禅会帮她拿下皇宫。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阿赟会死。
谢珺瑶转头爱怜的看着云政,缓缓吐出:“父皇走了。”
他们的父皇走了。
谢珺瑶收回了所有的思绪,随手将遗诏又放回吴让手中。
“沈大人,你跟随父皇这么多年,一定不会错认父皇的笔迹吧。”
沈晋之怔愣之际,吴让已经把遗诏展开,送于他面前。
不管他多么不愿承认,只是一眼,他便认出谢必烈的笔迹。
“是真的?”卫南春惊异的确认道。
沈晋之缓慢的闭上眼睛,并没有说话。
谢珺瑶得意的笑了,“姐姐,你说我们是应该听从父皇的圣旨,还是听从昭帝的圣旨呢?”
卫南春“咣当”一下跪坐在地上,双眸呆滞。
“怎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