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桃花满园之时,贺骁的车队迎着春风,徐徐进了城。
百姓谁人不闻贺骁的战名,早就将他必行之路围得水泄不通,齐声高呼他贺骁之名。
因着这份阻碍,等贺骁入宫明显迟了许久。
这是谢必烈第一次等人。
贺骁匆匆踏上玉阶,恭敬地拱手道:“微臣贺骁请见陛下!”
过了一会儿,殿内传来谢必烈浑厚的声音:“进来。”
殿门打开,贺骁缓步走进,一切还是以前的模样,连殿里熏的香也是。
“微臣参见陛下,微臣来迟,还请陛下处罚。”
谢必烈见了他,自始至终笑吟吟的,像是打量许久未见的儿子一般,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好像黑了,也好像健壮了。”
贺骁对他这话明显惊了一下,忙回道:“西北边境多荒漠,无树木遮掩,整日晒着,自然就黑了一些。”
谢必烈点了点头,只是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他的视线从贺骁身上逐渐转到他身旁的人那儿,停住了。
那人丝毫没有因为他视线投来而有丝毫的不自然,更像是长久以来因为得到过多的关注,而习以为常。
谢必烈细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是何人?为何戴着面具?”
贺骁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就已经开了口:“草民云政参见陛下。”
谢必烈没有理会他,将视线又转回了贺骁的身上。
贺骁一接触他的视线,立刻回道:“此人乃是微臣在西北边境所救,正巧他想要从军,微臣又瞧着他资质不错,便收在了身边。”
他见谢必烈的视线又往云政的面具上看了看,这才又想起来。
“云政幼时曾遭遇火难,不幸伤了半面的脸,为恐吓到别人,所以整日带着面具。”
“火难?”谢必烈重复了一遍,目光忽的一凌,“摘下朕瞧瞧。”
贺骁明显惊慌起来,“陛下,还是莫要摘的好。”
“为何?”
贺骁支支吾吾起来,“怕··怕吓着陛下。”
谢必烈冷笑一声,“朕乃九五之尊,岂会被此轻易吓到。”
贺骁见他执意要让云政摘下面具,也没了办法,只能转头对云政道:“陛下让摘,就摘吧。”
云政听话的抬手去摘面具,在面具摘下的瞬间,他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头也跟着微微垂了下来。
谢必烈看着这个伤疤遍布的脸,有些惊异,但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戴上吧。”
“是。”
云政熟练的将面具戴起,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模样。
面具的脸在谢必烈脑海里挥之不散,他沉默了一会儿,对贺骁道:“一会儿带他去太医院看看,问问可有办法。”
贺骁闻言一惊,显然对于这话不敢置信。
待他反应过来,忙与云政一同谢恩。
“谢陛下。”
谢必烈又随便问了两句,便让两人走了。
贺骁走下玉阶,转头看着云政笑道:“你这么一副鬼样子,还得了陛下的另眼相待。”
云政面无表情,没有因为话而起一点的波澜。
“一切还是多亏了将军。”
他声音平静如水,机械又敷衍。
对于他这说话方式,贺骁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贺骁不说话,反倒是云政话多了起来。
“将军终于如愿回了京师,可高兴?”
贺骁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不回答问题,而是道:“你这一回京师,明显废话多了。你就不怕···”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贺骁看见了一位旧人。
云政见贺骁的视线长久的停在某个位置,嘴角也莫名上扬起来,他心里甚是奇怪,顺着贺骁的视线看去。
他一看到那人,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是谢珺瑶先开了口:“贺将军,别来无恙啊!”
贺骁看着她脸上绽放的艳丽笑容,嘴角弯起,“一切托公主的福,尚还安好,死不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
谢珺瑶摇着头,满脸真的都是遗憾之色。
贺骁对于此言只是笑,并无怒色。
“微臣还有事急着要出宫,就不与公主在此闲聊了。”
“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令夫人一定早早等候了,期待与将军的见面了。将军快些回吧,切莫在本宫这儿浪费时间,让令夫人等久了,等急了。”
面对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贺骁竟是从中听出些酸味,也许是他听错了。
他垂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去。
擦肩而过时,谢珺瑶转头看着那熟悉的侧脸,似是有银光闪耀,刺痛了她的眼。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只有两人的背影。
谢珺瑶收回视线,顺着原本的路线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她忽的停下,眼眸颤抖,神色难辨。
她忍了好久,终是没忍住,转过头来,看着那一瞬即逝的残影,眼睫微颤。
曼霜看着她颤抖着的身子,担忧的上前,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
“公主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谢珺瑶转过头来,眼圈微红,声音里也跟着带了些微不可闻的颤抖。
“曼霜,是他回来了。”
曼霜一怔,下意识的问道:“谁?”
话语问出,她又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的蠢笨。
谢珺瑶侧头,视线越过曼霜,停在那背影消失的地方。
“是他,是他回来了。”
曼霜听得有些懵,她回过头来看着那条早就没了人影的路,反复琢磨一个他字。
贺骁一个箭步上了马车,他侧头看着沉默不语的云政,调笑道:“你不是话挺多的吗?怎么突然又哑巴了?”
云政反驳道:“将军不是嫌我话多吗?我闭上了嘴,将军又嫌我不说话,将军到底想我怎么样?”
贺骁听他如此伶牙俐齿,立刻气笑了。
“你啊你,一点也没有以前可爱了。”
“以前?”云政冷漠道,“以前都回不去了。”
贺骁一听,这又是触及到他伤心事了,立刻哑了,不再说话。
马车徐徐驶出宫门,与另一辆使进宫门的马车擦肩而过。
车帘飞扬而起,露出戴着面具的冷面和一张娇俏的容颜。
伴随着“咯噔咯噔”的车轱辘声,马车忽的停了。
一双白嫩的小手掀开车帘,露出里面藏着的娇俏小脸。
“小姐小心一些。”
身后还有侍女提醒。
显然这小姐并没有放在心上,越过脚凳,蹦跳着从马车上蹦了下去。
这么危险的动作,没出预料,立刻惹得侍女一声惊呼:“小姐!”
她见自家小姐安稳落地后,这颗提着的心方才敢落地。
真是吓死了,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这小姐反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安慰侍女:“没事,没事,喜翠瞧你个小胆气,跟着小姐我这么多年了,都没练出胆子来!”
喜翠直哎呦,“哎呦!小姐您可别再说了,您瞧瞧您现在还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小姐不以为然,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甚是满意自己的模样。
“喜翠,我这样哪里不好了?你可别像我爹一样,对我吹毛求疵的。我若跟京师里那些扭扭捏捏的大家小姐一样,那我还是沈家小姐沈曦月嘛!”
喜翠听着她一堆歪理,刚想反驳,就被她打断。
“好啦好啦,高兴点。我若真成了你们所期望的那副模样,你们还指不定要吓成什么样子呢!”
喜翠虽然觉得她是歪理,但却一点没有办法反驳。
是了,若是她家小姐真变了,她还真会以为小姐是烧糊涂了脑子!
在喜翠想着这些的时候,沈曦月一转头注意到了贺骁那辆驶出去的马车。
她也不知哪来的好奇心,开口问道:“喜翠,你知道那是谁的马车吗?”
喜翠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她顺着沈曦月的视线看了看,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好像是贺骁贺将军的。”
“贺骁?”沈曦月明显有些纳闷,“贺骁他不是在西北戍边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只是偶尔听自己父亲跟哥哥说起几句,不自觉的在心里记下了。
喜翠模模糊糊道:“好像是前些日子,陛下下旨召贺将军回来的。”
她不经意的转头一见日头,立刻慌了:“小姐啊,别再这儿想什么贺将军啥时候回来的了。我们都快过约定的时辰了,快些吧,要不然太后娘娘该等急了!”
沈曦月听着她啰啰嗦嗦的催促,嘴上敷衍的应付:“好啦,好啦,我这就走,你别推我,我这就走。”
喜翠将她推上轿撵,忙让人快些起轿走。
而另一边,贺骁的马车通过宫门,徐徐驶出。
马车上的贺骁放下车帘,脑海里回荡着那熟悉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道:“刚才的好像是沈家小姐。”
“将军认识的京师小姐可真多呢。”
这么一句不知意味的话,让贺骁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的好。
“也不是很多。”
云政没有继续嘲讽,他掀起车帘,探出头往马车后看。因为马车行出去很远了,他能看到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