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行宫的门口。
谢渊拉着卫南春的手,小心的将她扶下。
帝后二人看了一眼行宫的牌匾,又相互看了一眼,方才并肩走了进去。
冰玉一出殿门,便见谢渊、卫南春并肩而来,慌忙俯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谢渊平了她的身,视线往殿里投去。
“你去通报母后一声。”
“是。”
冰玉恭敬应下后,倒退了几步,偷瞄了谢渊一眼,便就转身进了殿内。
卫南春看着谢渊凝重的侧脸,抬起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感受到手心里的柔软,谢渊低头见卫南春的手,用力握了握,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两人未曾说话,心却同样的坚定。
冰玉快步走进殿内,掀起珠帘,走向榻上躺着的叶英。
叶英闭着眼,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娘娘。”冰玉轻声唤了一句。
叶英眼皮微动,但没有睁开,也没有应答。
冰玉知道她醒着,便道:“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叶英缓慢的睁开眼皮,眼里异常的清醒。她侧头看向冰玉,询问:“都来了?”
冰玉点头,“都来了。”
叶英又闭上了眼,扔出一句:“不见。”
冰玉默不作声的又掀起珠帘走了出去。
谢渊一见冰玉出来,立刻上前一步。
冰玉垂着头,恭敬道:“陛下,太后娘娘刚睡下,奴婢不敢惊扰。不如陛下和皇后娘娘先请回吧,改日再来。”
谢渊眸色一沉,视线越过冰玉,往殿内投去。
“母后,儿臣特来拜见母后。”他朗声道。
冰玉一怔,还未有反应,就见卫南春缓步走来,朝她笑道:“无事,本宫与陛下就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母后醒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在这儿?
冰玉看了一眼日头,正是最毒的时候。
现在虽说不是什么盛夏,但站一中午也是要人命的呀!
正当冰玉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的殿门突然被打开了,叶英站在那儿。
“陛下、皇后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
谢渊面上一喜,忙回头拉着卫南春往殿内走。
叶英端坐在上位,在谢渊和卫南春脸上各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当真是帝后情深啊!”
也听不出这个话里到底藏着什么个滋味。
谢渊索性权当没听见,“儿臣突然来访,打扰母后休息了。”
叶英毫不客气道:“原来陛下也知道啊。”
谢渊一噎,心里不爽,但面上不能表现出什么。
叶英见他依然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便就换了个口气,哀叹一声。
“哎!哀家是个不中用的老婆子了,这午不午睡,也没什么妨碍了。”
“母后何出此言?臣妾惶恐,您···”
卫南春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叶英直接冷声打断。
“不知陛下和皇后突然来此,为了何呀?”
卫南春僵住,又把在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垂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
谢渊起身,对叶英拱手道:“儿臣恳请母后回宫。”
卫南春也起身,跟着俯身行礼:“臣妾恳请母后回宫。”
叶英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个,也不让他们起身。
“哀家这几日在此享得清闲,觉得心情甚好,不必再折腾着来来回回了。”
她话语一顿,别有意味又道:“再说,哀家瞧着陛下也已经大了,干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见,便更不需要哀家这个老婆子在一边碍手碍脚了。”
谢渊闻言,一脸惶恐。
“母后,儿臣知错了。恳请母后看在儿臣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儿臣的过错。”
叶英端起茶盏,拢着浮叶,漫不经心道:“我们母子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谢渊立刻又道:“朝政大事,远没有儿臣想得简单。再加上儿臣初碰朝政,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要母后在一边多加指点。”
“指点?”叶英巧笑道,“你这要哀家垂帘听政?”
谢渊闻言,身体一震,紧抿着嘴唇不言。
叶英一见他身体紧绷,立刻就笑了。
她摆手道:“这不行,这哪有如此先例呢!”
谢渊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她话锋一转,又道:“镇国公曾有辅佐先帝的经验,不如陛下升他为摄政王,让他辅佐陛下,处理一些棘手的政务。”
末了,她还要笑意盈盈的加上一句:“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卫南春下意识的看向谢渊,见他脸色发白,迟迟不语。
太后先是扔出一个垂帘听政,再拿出升镇国公为摄政王,辅佐朝政的办法,看似是让步了,实则都是在夺陛下的政权。
这一放手,要想再拿回来,怕是就难了。
叶英见卫南春一脸难色,谢渊也紧闭不语,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砰”一下砸下茶盏,惊得谢渊和卫南春心头一跳。
叶英后仰身子,让后背靠在椅子上。
“当然,陛下若是有更好的人选,自然都是要听陛下的。陛下选的人也一定比哀家选的更有能力,如此,哀家也就放心在这别宫长久住着了。”
这话的意思明显。
谢渊嘴唇蠕动,犹豫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张口。
叶英瞧出他的纠结,便就关切的开口问道:“哀家听闻昨夜宫中进了刺客?”
谢渊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看向她。
“母后消息真是灵通。”
叶英笑了笑,“自然,哀家最是牵挂着你。”
到底是牵挂他的龙体,还是牵挂他的帝位,就无从得知了。
“这宫中进了刺客可是大事,看来那蒋郸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岁数大了,担任要职,却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
她话说到这儿,谢渊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叶英就道:“贺骁贺将军从西北边境回来不久,身居一个闲职,哀家瞧着,着实大材小用了。他战功赫赫,又征战沙场多年,领兵有方,做这个御前侍卫总领最是合适。”
末了,她又要加上一句:“陛下,你觉得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有商有量的,实则都是在逼。
谢渊还能再说什么,他只好道:“还是母后思虑的周全,镇国公辅佐先帝有功,本就应该封赏,正巧朕初碰政务,有诸多不懂。就按母后的意思,封镇国公为摄政王,协理朝政。”
说到这儿,他的话语就止住了。
叶英本还等着他往下说,却迟迟等不来下文,便就立刻明白了。
他宁愿放掉政权,也不放掉御前侍卫的兵权。
也是,毕竟御前侍卫关系到他的安危,不放也罢。
“陛下能这么想,哀家甚是欣慰。”
卫南春顺着这话往下道:“那母后可随陛下与臣妾一同回宫?”
叶英笑道:“自然,这行宫再好,也比不上哀家那未央宫,住不习惯的。”
卫南春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对叶英温柔笑道:“马车已经备好,只等母后收拾妥当了。”
叶英手指着她,“你这个急猴子,可真不让哀家得一刻歇息。也罢,尽快回宫,也没了心事。”
叶英转头吩咐冰玉去收拾东西。
卫南春只笑着应下,不再多言。
三人坐着喝茶闲聊,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母慈子孝的时候。
也不知是冰玉这些人手脚麻利,还是叶英的行李太少,没多久一切就全都打点好了。
卫南春亲手扶着叶英上了马车,三人一路回了宫去。
这叶英虽回宫了,但谢渊并没有安生多少。
他看着面前的蒋郸,百思不得其解。
“你要辞官,为何突然辞官?”
蒋郸低垂着头,看不见他任何的神色,只听他道:“陛下遇刺一事,微臣内疚不安,一切都是微臣部署的过错。微臣无颜面对陛下,引咎辞官。”
这话说得好听,但谢渊一个字也不信。
他看着蒋郸沉默许久,忽的开口问道:“可是你有什么难处?”
蒋郸掀袍跪地,以头抢地。
“微臣并无难处,只求陛下允了微臣的请求,放微臣归乡。”
“你这让朕很难办。”
蒋郸沉默不语,只是跪在地上。
谢渊长叹了一口气,闭目道:“走吧,赶紧走。”
蒋郸看了眼帝王,再次叩首:“微臣谢陛下恩准。”
殿门声关上许久,谢渊才缓慢的睁开眼眸。
他咬着牙道:“他们不把朕的命拿捏在手心里,他们是绝不肯罢休的!”
果然,第二日,朝中众臣联名上奏。
“陛下,微臣认为,陛下龙体乃是国之根本。龙体受损,国将受损。蒋郸辞官,御前侍卫总领一职,不能长久空缺。”
谢渊紧盯着他们,开口问道:“那众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微臣觉得,贺骁贺将军十分适合。贺将军自西北边境回来以后,一直居于闲职,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依照他的才能与本事,担任御前侍卫总领一职最是合适。”
连说辞都是一样的,连变都不变一句。
“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吗?”谢渊皮笑肉不笑道。
贺骁出列拱手道:“能保卫陛下龙体,是微臣的荣幸。”
谢渊连最后一点笑容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