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这么血淋淋的模样被抱回了永安宫,直接吓坏了二皇子的生母瑞贵人。
瑞贵人以前只是王府里一个侍女,偶然得了谢渊的一次怜爱,这才成了通房丫头。
她命又好,一次便怀上了二皇子。借着二皇子的光,她入宫以后,直接被封为了贵人,也算母凭子贵了。
但说到底,她也就是一个家境不好,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哪见过这般的场面,直接吓晕了过去。
二皇子的一切事宜,她自然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全由后来赶来的卫南春一一处理。
太医只是看了一眼二皇子的伤口,就眉头紧蹙,满脸凝重。
“如何?”卫南春在一边急声问道。
太医又好生看了看,才如实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二皇子不大好。伤口太深、太大,就算好生养着,估计也注定要留下疤痕了。”
虽然二皇子是个皇子,但在额头上留下这么大的一个伤口,还是一辈子的事,总归是不好的。
卫南春不甘心,继续执着问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太医为难的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这伤口只是在额头已然是二皇子的幸运了。若是再往下偏一寸,到了眼睛,那···”
就是见惯了鲜血的他,也是不忍再往下说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他只能这么道。
未等卫南春开口,就听见身后一声嘶嚎。
是刚想来的瑞贵人,她着急忙慌的赶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哪里还能接受得了,瞬间崩溃。
“闭嘴!”
卫南春回头一声怒吼,“你还嫌事不够乱嘛!”
瑞贵人素来见到的卫南春都算是温柔和善的,这突然一发狠,瞬间被吓住,哭声都被吓了回去。
卫南春见她安静,这才对太医道:“请大人为二皇子好生处理伤口,尽最大力不让他留下伤疤。”
太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老臣尽力而为。”
这伤口的处理自然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屋内的二皇子伤口一被牵动,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哭声听在卫南春心里都一颤,更何况是听在了瑞贵人这个做娘的耳里。
瑞贵人害怕卫南春,也不敢哭出声来,一抽一抽的,捂着嘴呜咽。
卫南春坐在椅子上,手捂着头,让自己努力忽视这哭喊声。
她不敢想,若是这个伤口落在自己儿子的身上,怕是她会连瑞贵人都不如。
谢渊火急火燎赶来的时候,二皇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被瑞贵人抱在怀里还是小声的抽泣着。
瑞贵人一边哼着童谣哄他入睡,一边无声的流泪。
也不知道这眼泪流了多少,只知道这二皇子身前的衣襟全都湿了。
瑞贵人一见谢渊来,口中的歌谣一下子就断了。她怀里还有将入睡的二皇子,也不敢起身哭诉,只能流着泪委屈的看着谢渊。
谢渊一见她这模样,再见怀里谢渊头上包扎好的伤口,怒火瞬间压不住了。
卫南春见他刚来,又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慌了,连忙追了上去,拦住他的去路。
“陛下这是要去哪?”
谢渊想也不想道:“还能是哪,去卫太妃那儿要人!”
卫南春面露难色,“陛下若是去卫太妃那儿,怕是要扑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南春眉头紧蹙不松,看着谢渊犹豫道:“臣妾估摸着晋王此刻应是在太后那儿。”
话语一出口,谢渊脸上的怒色瞬间凝固住了。
卫南春猜得并没有错,晋王谢衍在看见二皇子的伤口之后,整个人都慌了。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于是想也没想便就跑去了未央宫里。
谢渊赶到未央宫时,他正开心的吃着糕点,也不知道与叶英说着什么,是不是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
谢渊站在殿门外,一听到这笑声,瞬间就想起瑞贵人无声的眼泪以及二皇子苍白的小脸。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太后娘娘,陛下来了。”冰玉刚回禀完。
谢渊就快步走进了殿里。
叶英闻声望去,见谢渊站在那儿,含笑问道:“陛下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谢渊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紧盯着她身边的谢衍,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谢衍本来就心虚,一见他这般看着自己,更是吓得哆嗦,下意识的往叶英身后躲,不敢探出头来。
叶英也注意到了谢渊的眼神,她看了看谢渊,又看了看身后的谢衍,继续装作无事的笑道:“陛下怎么了这是?阴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再吓着了孩子。”
谢渊并没有因话而动半分,他又盯了一会儿,才缓慢的把视线转移到了叶英的脸上。
“母后可知道,在这世界上只要是恶人,就没有孩子、大人之分,因为他们的心都是黑的。”
叶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陛下怎么阴阳怪气的?”
未等谢渊回答,她就转头对冰玉道:“把晋王领下去,吃饱了,也该睡觉了。”
“母后!”
谢渊见她有意包庇,一声怒吼。
叶英丝毫没有受他的影响,继续让冰玉把谢衍带下去,直到谢衍走了,她才慢悠悠的转过头来。
“陛下可用膳了?”
谢渊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叶英也不在乎他的回答,“既然没用膳,就坐下陪哀家用个膳吧。”
“母后,现在的问题是用膳吗?母后就算再遮掩,这件事也在这里,消失不掉。”
叶英因为这话,脸色瞬间冷了。
“怎么陛下非要在哀家用膳的时候,教哀家如何辨别是非曲直?什么事难道用完膳再说就不成了吗?”
“若是母后真能秉公处理,那儿臣自然愿意陪母后吃这顿饭的。”
谢渊这人虽然在桌前坐了下来,但脸色依然阴沉严肃。
叶英对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宫人立刻又上了一副碗筷。
叶英亲手盛了碗汤,送到谢渊面前。“你有日子没来了,哀家这小厨房手艺愈发好了,尤其是这汤,陛下尝尝。”
谢渊低头看了一眼汤,并没有动。
叶英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喝汤,眼都不抬一下,不时还赞美上一句。
“今日这汤比昨日煲的还要好。”
谢渊见他不开口,叶英是绝对不会开口提这件事。他便开口问道:“母后可曾听闻二皇子受伤一事?”
“听闻了。”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后,叶英连眼都不抬一下,将菜送入口里,细细咀嚼下咽以后,才随口道:“不过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不必放在心上。”
这么随意的一句话,让谢渊原本压制很好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母后只觉得是打打闹闹?”
叶英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反问:“不然呢?”
谢渊咬着牙道:“母后可知,母后口中所谓的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要让二皇子的脸上留下一辈子的伤疤。”
叶英扫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她微不可闻的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难不成他还想打她?
“皇子不比公主,喜欢玩闹,玩闹便就总会受伤。就算如此,也不过是玩闹之心罢了,并无害人之心。陛下小时候不是深有体会吗?”
前面的话只是让谢渊平添怒气,而最后一句话,则是彻底揭开他心底的伤疤。
叶英最是晓得他怕的是什么,便就拿锋利的刀子恶狠狠的捅向他最柔软的地方。
从前身为皇子的他也打过架,但不是玩闹,而是有了害人的心思。
当时的六皇子谢聪嘲笑他是个下贱宫人所生的下贱胚子,他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刀子扎伤了谢聪的手臂,使他差点废了一条胳膊。
因为这事,他被父皇关了五天,没人管他,没人给他送饭,仅有的只有水而已。直到时间到了,晕倒的他才被宫人发现。
从那儿以后,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讨好,讨好宫里一切手握权势的人,隐忍大家对他所有的侮辱。
曾经的他可以这般走过来,但是,他的儿子不行。
他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他的儿子能挺直腰板,站在阳光之下,而不是如他一般只敢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若是故意为之呢?”谢渊咬牙道。
叶英轻笑,“陛下,别拿大人的心思去揣测一个孩子,不然陛下也活不到今日。”
谢渊面色冷凝,紧盯着她不说话。
叶英依然笑脸盈盈,转头唤来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的谢衍,慈爱的如同母亲一般。
“来,衍儿到母后这儿来。”
谢衍犹豫了一下,快步跑了过来。
叶英温柔的循循善诱道:“告诉母后,你是有意的吗?”
谢衍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谢渊,然后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
叶英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但是我们不小心伤了二皇子,就应该受到处罚对不对?”
谢衍也是个聪明孩子,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叶英处罚自己,那处罚自己的人就成了谢渊了。
“对。”他干脆利落的回道。
“真乖!”叶英细细想了想,“那就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好生反省自己的过错。”
“是,母后。”
见谢衍应下,叶英转头看向谢渊,开口问道:“陛下,可对哀家的处罚有意见?”
意见?
谢渊冷笑道:“母后这般深明大义,儿臣哪敢有意见。儿臣还有政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
叶英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容,“既然陛下有政务要忙,那哀家就不留你了,没事就多来看看哀家。”
多么温柔的话语啊,挑不出一点刺来,说得好像真的母慈子孝一般。
谢渊冷眼看了一眼谢衍,转身甩袖而去。
叶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立刻垂落。
“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