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轻轻叩响。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话语之间恢复了往日的恭敬。
谢渊并没有动,温柔的看着床榻上沉睡不醒的卫南春。
他恋恋不舍的一下下扶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个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叩门声再次响起。
“陛下?”
侍卫轻唤声传进,谢渊动了动,他侧头对宫人吩咐道:“照顾好她。”
宫人点头,“是,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会照顾好娘娘的身子,请陛下放心。”
谢渊低垂下眼眸,轻抚了一下卫南春的额头,为她理了理碎发,便就起身而去。
宫人蹙着秀眉,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迟疑的开口道:“陛下,今夜还来吗?”
谢渊的脚步一顿,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宫人有些慌了,连忙磕巴着解释:“奴婢是想着,若是娘娘醒来,能见到陛下,应是会高兴一点。”
话语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直接低到了尘埃里。
“朕来。”
一个坚定又朗声的回答。
宫人面上一喜,忙俯身行礼道:“奴婢恭送陛下。”
殿外两个侍卫迟迟不闻动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刚想伸手去推殿门,殿门忽的被人从内打开了。
两人一见冷峻又熟悉的面容,一惊,僵在半空的手慌忙收回。
“陛下。”
谢渊冷眼扫了他们一眼,薄唇吐出一个字:“走。”
龙撵早就在门口安排好了。
吴让小心翼翼扶着谢渊坐上,一高声:“起驾未央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未央宫。
那威严的模样好似以前一般。
谢渊阔步走进未央宫殿内,叶英老早坐在上座等候他。
一见他进来,叶英眉眼含笑,满脸柔意。
“陛下来了。”
谢渊与她的视线对上,空气中似是有激烈的火花电流出现。
不过也只是对视了两秒,谢渊就慢悠悠的移开。
“儿臣参见母后。”
叶英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颇为慈爱道:“你我本母子,又何须如此大的礼。”
话虽这么说,但行动上一点也不阻止,由着谢渊行完。
“坐吧,陛下。”
叶英俨然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连赐座都显得如此施舍。
她就是要让谢渊明白,这个皇宫真正掌权的人是谁。别以为她给了他两分颜色,他就可以借此耀武扬威。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蝼蚁,手一捏便就能掐死。
谢渊眸色幽暗,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满之意。
他深切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若是硬拼,不光他没有好果子吃,连卫南春都要跟着受到牵连。
他想了想卫南春肚子里的孩子,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不如大家就一起来赌一赌。
叶英见谢渊落座,也不急着开口询问什么,而是让冰玉上了茶。
毕竟现在急得不是她,而是谢渊。
她有大把的时间跟他耗,就看他能不能耗得起。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谢渊终是耐不住了,开了口。
“母后,从前是儿臣错了,儿臣思虑不周。”
叶英笑了笑,慢悠悠的放下茶盏。
“陛下这是想清楚了?”
谢渊一脸的惭愧,认错道:“朕都想清楚了,一切都是朕的错,让母后失望了。”
说着,他看了看吴让。
吴让立刻领意,手脚麻利的拿出一道圣旨递给谢渊。
叶英一见圣旨,眼前一亮,神色也明艳了起来。
谢渊缓慢的站起,双手捧着圣旨递上。
“这是儿臣认错的诚意。”
叶英立刻就笑了。
这诚意甚好!
她亲自起身,去拿圣旨,慢悠悠的打开,视线粗略的扫过,最终停在立晋王谢衍为皇太弟上。
她嘴角勾起,收起手上的圣旨,递给一旁的冰玉。
冰玉双手恭敬地接过,小心的收好。
叶英含笑瞧着谢渊,脸上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柔意。
“知错就改,还是哀家的好孩子。”
谢渊垂头,一脸乖巧的听着她的训诫,那模样像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一般。
实则两个人都知道,这出母慈子孝的戏估计演不了多久了。
“陛下,今日也受惊了,还未用过膳吧,与哀家一同用了吧。”
“是。”
谢渊恭顺地坐在叶英身边。
叶英瞧着他的眼里满是慈爱,不停的夹菜给他,倒真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孩子。
“自从陛下登基以后,算来算去,哀家也没有几次与陛下这般心平气和的用膳了吧。”
话里意有所指。
谢渊忙放下筷子,认错道:“是儿臣错了。”
叶英又笑道:“你我有何错不错的,陛下何必这般生分。”
“是。”
叶英话锋一转,“不过也是,哀家有这些宫人侍候,好得很。陛下有空不如多去后宫雨露均沾,绵延子嗣得好。”
谢渊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叶英,见她笑意盈盈的脸,立刻又垂下了视线。
“是,儿臣明白。”
叶英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那今日陛下就去白贵妃那儿吧,她没了孩子,总是需要陛下多多的关爱。”
谢渊犹豫了,他想起与宫人的约定。
叶英瞧出,但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谢渊迟疑道:“皇后也失去了孩子,朕·····”
叶英立刻打断他的话,“哀家已经派太医去了,皇后的身子弱,现在最是需要静养,陛下可懂?”
话已至此,谢渊还能再说什么呢。
“是,儿臣明白。”
见他应下,叶英又恢复了那个慈爱的模样,不停地给他夹菜。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是表面融洽了。
等卫南春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宫人收在卫南春的身边,眼皮一张一合,直打架。
卫南春缓慢的睁开眼眸,看了眼有些昏暗的周围,视线又停在了宫人疲惫的脸上。
她眼里涌出心疼之色,随机一怔,又似是想起了什么。
这眼泪就开始不听话的流下。
越流越多,模糊了双眸。
她想要抬手去擦拭,刚一动,就惊动了身旁的宫人。
宫人一怔,待看见卫南春泪眼婆娑,脸上的睡意立刻没了,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娘娘您醒了!”
先是一声惊喜的呼喊,随即又悲声道:“娘娘您怎么又哭了?”
卫南春拿手去拭泪,却越擦越多,索性直接拿手掩面,不让人看到。
她这般俨然是掩耳盗铃。
宫人见她这般着实不忍,连自己的鼻头都立刻酸了。
她劝道:“娘娘,您莫要哭了,哭坏身子就不好了。您若是倒了,岂不是更得了那群奸人的意,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陛下想想啊!”
一听提及谢渊,卫南春的哭声立刻止住了。
她放下手,露出底下泪痕斑斑的脸。
“陛下呢?陛下怎么样了?”她急声问道。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昏倒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的意识到谢渊的危险。
宫人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娘娘放心,陛下没事!没事!您现在可不能激动,您·····”
这话说到了一半,宫人忽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停了话语。
谢渊临行前,有曾交代过,不让她跟卫南春提及肚子里的孩子一事,只让她好生照顾卫南春。
虽然宫人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她明白谢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卫南春好。
幸好卫南春此刻的心慌乱的很,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若是换了平时,这点小把戏瞒不住她的。
宫人又安抚道:“娘娘先起来吃些东西,陛下说了,今夜会来看娘娘。”
卫南春一听此话就安心了许多,至少证明谢渊还是有自由行动的。
“不了,我等陛下一起来吃。”她摆手道。
若是换了平时,宫人也就应了。但毕竟现在卫南春肚子里还有龙嗣,若是出了什么事,宫人可担不起。
“娘娘,您先吃些再等陛下来也不迟呀。”
她怕卫南春拒绝,又道:“您也一天没用膳了,您这幅病恹恹的样子,若是让陛下来,瞧见了,陛下会心疼的。到时候,再罚奴婢一个侍奉不周,奴婢真是有苦都说不出了。”
这么一连番的劝说,卫南春就是想拒绝,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好吧,本宫就先吃些。”
见她应了,宫人立刻喜笑颜开,忙不迭取了粥来。
太医说了,卫南春醒来,要先用些清淡的,要不身子消化不了。
卫南春没有一点食欲,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苦命的孩子,以及自己与谢渊岌岌可危的处境。
但同时,她又清楚的意识到,现在根本不是什么让她伤春悲秋的时候。
长乐走了,唯有她与谢渊能共同战斗。
她必须强大起来,不能以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去面对敌人。
因此,她强压下心底的巨大悲痛,一口口生咽下宫人送到嘴边的白粥。
这么强迫自己之下,好不容易卫南春才把一碗白粥吃完。
她感觉胃里翻汤倒海,不怎么舒服。
宫人怕她闷,在一边给她讲笑话。
卫南春都敷衍的应着,有时就算笑笑,那也只是表面的,这笑意根本深不及眼底。
她时不时的转头看向门口,期盼着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惜,每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