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雀传书 · 十二)
衡巷生2019-11-20 15:053,370

  就在某赵姓肉票为绑匪的自白而震惊时,冯烟正快马加鞭地赶往泾南山。

  她原本摘了金耳环用做抵押,打算到江畔渡口的驿站中租马,但驿丞见她不过一介女流罢了,便只牵出来一匹还没磨盘高的小驹子。事态紧急,冯烟顾不上那么多,索性解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露出上面内造的印记给驿丞看;那老军户这才慌了神,一叠声称着“官长”不说,连耳环也没敢收,直接调了最耐跑的军马给她。

  尽管这三年来她的内息与刀法略有长进,可骑射的功夫到底是退步了,直跑出五里地去,冯烟才适应了马背上颠簸的感觉。好在她是练家子,早晚功课也从没落下过,倒不至于因为久未策马而拉伤了腿筋。那束头发就夹在墨色纸笺中,贴着内衫妥当地揣在怀里,随着马蹄的跃起与落下轻晃着:那张帖子上就只写着“泾南山”三字,但她知道自己用不着漫山寻觅,直接赶到小瀑布旁的那间草庐即可。

  呵,鸩羽还真是偏爱玩儿这套,冯烟一张脸十分平静,提着缰绳的手指却逐渐地捏紧。

  然而,当她赶到草庐门口时,里面已然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冯烟翻身下马,提着刀便冲过去,刚好堵住了从草庐中逃窜而出的白蜡金;那追赶他的人亦提着一把玄铁打造的环首长刀,大半面孔都扣一张粗犷的青玉面具之下,十分惹人注目。

  是青玉面,那个要求古怪、极少接单,却也极让雇主放心的杀手。

  兴武十四年的时候,仪鸾司曾经奉谕令雇佣此人去暗杀某个携军饷叛逃到南魏的高官,青玉面一击不成,干脆扮作奴仆在南魏国都埋伏了半年,不仅交付了那叛贼的首级,还拿回了被叛贼带到南魏待价而沽的机要文书。可即便做到如此地步,这杀手向仪鸾司索要的报酬,也不过只是大内书阁中所收藏的一张手稿残页而已;这事儿呈送到御案上报批时,还是官家过意不去,除却那张“读之无用,弃之可惜”残页外,另从内帑拨了三千两的银票,一并搭作酬劳。

  但青玉面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白蜡金见走脱不得,干脆在十指间夹满飞刀,预备好鱼死网破,且还要口出威胁:“青玉面,你竟然敢跟鸩羽作对,就不怕……”

  “你杀了漕帮副帮主,他们找我来杀你,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我不过便只是一口杀人的刀罢了,又有何惧。”青玉面利落地打断他的话,双目自面具的孔洞中透出森森寒光,冲冯烟扬了扬下巴,“——那边的朋友,你是来帮他的,还是来杀他的?”

  冯烟听说过漕帮副帮主遇害之事,但漕帮居然能因此而雇佣到青玉面,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来以后要重新衡量这一门派的实力了。她此刻正压低了腰背微屈了双膝,足掌蓄力且两手握刀,刀脊冲着外面,反而是寒刃虚贴住迎面骨,随时都可以暴起伤人。饶是如此,冯烟尚能分出些许心思来,平静异常地回答道:“人头归你,我砍他两只手便足够了。”

  “哈,请便。”面具之下,那对淡红的薄唇勾起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青玉面翕忽一动,不过半息,那口玄铁长刀便照着白蜡金的胸口横劈上前。白蜡金错身避开长刀,右手攥紧了的五指骤然一分,四柄飞刀登时“嗖嗖嗖”弹射而出;三柄在前由真气所策,自三方不同的角度封锁住闻风音的攻势,末尾一柄还不忘了奔着冯烟的门面扎过去。眼见暗器袭来,冯烟猛地扬起钢脊砸断飞刀,顺着腰与两肩发力的势头,一个旱地拔葱直跃到白蜡金跟前,再借上自身与兵刃的重量、掐准了落地的时机,把那雁翎刀自右向左斜压斩下!

  这幺妹儿居然一改她往常灵活敏捷的打法儿,直接硬碰硬了起来?觑她神色也十分奇怪,全没有先前那副泼辣样子,死气沉沉的,倒比那自称是“一口刀”的青玉面更像是杀人的刀,直白地透出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白蜡金自知方才有些轻敌了,此刻暗道一声“失策”,想寻个机会逃走,无奈前有狼后有虎,隐隐构成了个合围的局面。

  他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见势不妙,也不管什么脸面了,就地一滚躲开刀锋,把脊背贴紧了屋旁一株老树的主干上,冲着“冯阿嫣”喊话:“兀那幺妹儿听好!我这几日可半分都未曾招惹过你家!你这是抽啥子的疯发啥子的癫,非要赶在这关头来为难我?

  “半分。”闻言,冯烟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两字,声音仿佛刚在井里湃过,清冷得发冰;她提着刀,把刀柄的重心倒换到自己左腕上,“老实告诉我,你把赵寒泾藏到哪儿去了,我倒是可以只要你一只手。”

  这女人的刀法挺不错,够简够狠,约摸是北方边境戍军的路数。闻风音有些欣赏此人,他虽然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却也享受同高手联手制敌的快乐。杀手一双鹰眼盯紧目标,慢慢横移几步,堵住了对方可能窜逃下山的路径,嗤笑道:“你这人脑袋不硬,债倒欠了不少。”

  “麻卖批,格老子几时又碰了你家的药罐罐儿?”白蜡金咬紧了牙,终于明白自己落到个精心设好的圈套里。所谓“魏尘的遗物”就是个假幌子,雇一个青玉面尚且觉得不保险,那就再豁一个冯阿嫣过来讨人,这是算计稳了要取他的命!“我不晓得!我也是遭人豁过来的,有龟儿子说此地藏了魏尘的遗物,不然哪个会到这山坝子里来?与其跟我这儿白费工夫,你不如去找漕帮,都是漕帮搞的鬼!你现在去找他们,还能早些把人给讨到手!”

  尘先生的遗物?

  她倒是有看阿嫣写到过这段。

  褚攸真那个直肠子,再如何看不惯丹修,也不屑于搞这套弯弯绕;费思渺就更不可能了,他本就是弗朗机人,很难在中原扎下根系,履历又足够清晰,没有能设局的条件……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知道玉簪与遗物之事,了解赵寒泾对他这“朋友”有多珍重,了解她夫妇二人在此事上已经产生分歧,进而推测小赵郎中会因为他的失踪而避开她单独行动;又算准了白蜡金为争头功一定会独自前来,或许漕帮能雇佣到青玉面也是此人从中牵的线搭的桥——除却葛迷糊,还能有谁呢?

  “着急寻人的话,你可以先走,我猜那位赵先生对你而言一定十分重要。”闻风音倒也不强留,他这会儿便已经摸清了白蜡金的武艺,自信一人也能对付得了:似这般诡计有余、后劲不足的对手,姑且耐住性子溜他个三十回合,再换成那以快打快的招式,立刻便能见得分晓。

  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像这女刀客一样的人却十分难遇,倒令杀手颇有些不舍:“我会在漕帮停留几日,他们付给我几本很好的刀谱,假如日后有机会再碰面,可否与你讨教一下刀法?”

  “方才着急,现在不急了,所以无需再等到日后。”确定小赵郎中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是被那姓葛的给藏到了什么秘密之处,冯烟心下安定了许多,从容不迫地挽起左袖,“看是你先斩下他的头,还是我先剁掉他的手。”

  只要这白蜡金今日殒命于此处,葛迷糊……或者干脆说,是那位指使他设下的圈套的御正上大夫,就愿意放人回家了吧?

  眼看着冯阿嫣不肯走,竟是要彻底置他于死地的架势,那夜郎腔霎时便慌乱了起来:“诶诶诶,那药罐罐还算是你亲老公吗,你不先去救——哎唷——”

  “有趣,这比试可有趣至极,再添些个彩头如何。”手腕一抖,玄铁长刀震颤出锵然长鸣,闻风音一刀斩断他后面的话,又轻松从树干中拔出。逼得邪修不得不引燃一张用以召唤妖灵的尸油符纸,一时间妖风大作,山里头无数的小精小怪都顺着人味儿被吸引过来,灰蒙蒙像是夏夜间结成了大团的虻虫。只可惜冯烟那把雁翎刀自带着一股血煞气,刺斩劈撩如行云流水,把这些没甚道行却还要垂涎血食的妖灵砍得四散逃窜,彻底破了白蜡金趁二人为妖灵所纠缠时寻隙脱身的妄想。

  “我想到了,”他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间甚至于冷风中带出了一朵一朵的热雾,闻风音却仍能气息平稳地向冯烟许诺道,“假如是你先剁掉他的手,我便无偿接你一次单子,只要我还活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冯烟欣然接受了这一彩头:“我认识个不错的铁匠,修复刀剑磨损很有一套,倘若你赢了,去找他的时候可以报我的名字。”

  尽管两名刀客不过是初次见面,可随着招式逐一衔接,二人的合作越发默契无间,打得白蜡金是节节败退。这邪修所擅长的术法本就偏向于阵法布置一类,此番进山毫无准备不说,暗器照比对方那两口长刀更是犯了“一寸短一寸险”的忌讳。显然,安排着杀局的人就是算准了这一切,故意不给他布下阵法自救的时机!难得白蜡金也有骂旁人阴险的那一天,他黔驴技穷,眼看着要命丧于此,便存了要鱼死网破的心思,遂故意卖出个破绽;随便哪个都好,只要有一个人上钩……来了!

  闻风音刚想提醒冯烟那是圈套,便见女刀客在冲近邪修身侧时忽然将长刀高高地抛了起来,一把色泽暗淡无华的短剑自她袖中滑出,不带半分犹豫和停顿,直挺挺朝着白蜡金腰侧猛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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