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都被她的狐尾束缚，完全没办法阻止她的动作，眼看她就要摘下我的黑铃铛，我焦急万分。
恰在这时，洞口结界外传来急切又熟悉的声音：“姑姑！风汐姑姑！”
竟是棠华，他怎会过来？
怨灵风汐向洞外看了一眼，收起狐尾，将我放开，冷声道：“你，就在这里待着！”
说完便闪身不见人影。
她这么骇人，我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乖乖在这里待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我肯定要赶紧先偷了墙上那副画像，再想办法逃走啊！
我三两步跑到外洞，对着那钉住画像的匕首，运转灵力挥掌出击，一连打了好几掌，它却纹丝不动，亦没有力量反弹，我十分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决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抱起旁边的石凳，放在下面垫脚，我爬上去够着了那副画像，使劲一扯，那匕首处立刻出现了一个破口，而几乎是同时，一股强大的灵力飞出，直接将我击飞，撞向了对面的洞壁。
我从地上爬起来，肩膀处传来一阵猛痛，竟是被生生撞折了手臂，我欲哭无泪，靠着墙壁休息，再看向那副画，完好如初，哪有什么破口！
我正待再次上前仔细查看，怨灵风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在整个洞道里回荡，语气分外严厉：“既然如此，你便好好跪着吧！”
很明显是棠华惹她生气了。我必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于是连忙拔腿往里跑，伪造一个我乖乖待在里面等她的假象。
怨灵风汐穿过洞道回来，走过画像处，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心头不自觉一凝，她应该不会发现吧？毕竟画像都已经复原了，石凳也被我搬回了原位，可她站在那里不动是在看什么？
我小心翼翼从里洞探出个头，只见她凝视着画像停顿了一会，表情突然阴鸷的可怕，手心结出一股赤红带有隐隐黑雾的灵力。
我一看不妙，正要抱着胳膊找地方躲，就感觉脖子处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一般，整个身体不受控地朝怨灵风汐飞去。
她手背青筋暴涨，指尖呈乌黑色，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直接举到了半空中，一双猩红的眼睛，几欲滴血。
我完全不能呼吸，脸涨得青紫，浑身脱力，只剩双腿还在勉力扑腾，耳边不断传来咔咔作响的声音，眼看脖子要被她捏碎扭断。
忽然一阵绞痛从心脉最深处传出，我浑身一震，一股猛烈的力量撑破了胸前尚未愈合的伤口，迸发而出。
“啊！”我痛的惨叫一声，直接晕过去，没了知觉。
直到洞口结界处传来阵阵撞击的声音，我的意识才有一丝丝恢复，仿佛有谁在向我的伤口处灌输灵力，灵力一入体内，便很快与我的灵脉融合，眼皮沉得像有千斤重，我能感受外界，却始终都睁不开眼睛。
又过了不知多久，感觉有人拿着帕子在轻柔的帮我擦拭，我缓缓张开眼皮，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怨灵风汐！
我一个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将自己拼了命往墙角缩，浑身尚有些瑟瑟发抖。
怨灵风汐将帕子搁置在一旁盛了水的铜盆里。
“抱歉。”她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懊恼和悔恨：“我没控制住。”
我蹲在墙角愣了愣神。
她，传说中那个残暴嗜血的怨灵风汐，在向我道歉？
我没听错吧！还是这又是她使得什么招数？
我之前听说，如果在放松喜悦的环境下死掉，灵兽的血喝起来会是甜的，该不会……
我偷偷抬眼看她，她眼下这幅神情，却又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我用手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肉，还挺疼，也不是在做梦，那么问题是，此情此景，我应该怎么回答她呢？
没关系？说出来未免有些尴尬。
我不怪你？我自己都觉得太假。
“那个……我……啊，我睡了多久啊？”
“一天一夜。”她回答。
啊，原来这么久了啊。
“你……不想杀我了？”
我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会问这么敏感又愚蠢的问题，可已经问出口了……
她却突然笑的如同和煦的春风：“你体内，有凤凰的灵。”
凤凰？又是这个名字。
“凤凰是谁？”我禁不住问她。
“她是我的妹妹，一只温婉、聪慧又乖巧的尾狐。七百多年前，我强修仙魄，历尽苦难，她看我辛苦，说打听到有一物可助我，要去凡间帮我寻找，却到如今，都没有回来。”
我默然，有些为她感到难过，失去亲人爱人，都是世间最大的痛苦。
“可我体内，怎会有她的灵？”我强调道，“我并不认识她。”
怨灵风汐却道：“个中源远，我也不知。我们尾狐族，一生修炼，渡灵能成仙，祭灵，便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也正因祭灵代价惨痛，能感天动地，释放无穷的力量，守护想守护之人。”
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些：“能让凤凰不顾一切，甘心身死魂消，祭灵守护，想必她把你看的很重要。”
我一脸震惊：“你是说，她把灵祭给了我？”
怨灵风汐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呢？”我喃喃道。
明明我脑海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而且，七百多年前，我才刚出生，不过是个婴孩，遇到危险，也一直是娘亲来守护着，除了恩德寺的圆一师父，又何时曾让别人以命相护过？退一步来说，就算怨灵风汐说的是真的，我曾受了她妹妹凤凰莫大的恩德，那娘亲为何又从未向我提及过？
我疑惑未定，缩在墙角不肯挪动，猛然想起，我真身是紫色螣蛇，来到壶山之后，却能大量吸收他们这里的灵泽，还有那股莫名其妙爆发的带有金黄色光芒的灵力，难道正是因为，现今在我体内运转的，是凤凰的灵？
“阿蒙？”怨灵风汐唤我：“你是叫阿蒙对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朝着身边靠近了一点：“风汐……姑姑。”
她眸光霎时变得温和，那猩红的颜色似乎也褪却了几分。
“你……唤我什么？”
“风汐姑姑。”我重复道。
如果我真的承过尾狐凤凰的恩情，棠华唤她姑姑，那么我也跟着唤她姑姑，应当是没错的。
怨灵风汐喜上眉梢，微微颤抖着手指来抚摸我的脸。
我轻声问她：“姑姑可知，您的妹妹为何要祭灵护我？”
她摇摇头，语气里颇有些看透世间红尘的通透：“多的我并不知道，可能，那是凤凰的命数。”
紧接着她的手滑倒了我的脖颈间，小拇指碰到那根黑色的绳子，略一停顿，便又要将黑铃铛勾出来。
我一把拂开了她的手，再次退到墙角边。
为什么都要对我的黑铃铛好奇？
她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先是一愣，自知失礼，随即又释然：“我不知道这铃铛对你很重要，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你不肯，便罢了。”
我没有回她，依旧缩在墙角，隔着衣服捂住黑铃铛，满身的防备。
她深深叹了口气，拿起铜盆中的帕子开始清洗：“手臂我帮你接好了，心口处的伤也做了包扎，下次记得，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你体内有凤凰的灵，要破我的封印和结界，只需一滴心头血即可，何必那么浪费！”
我：“……”
我要是早知道，也不舍的让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啊！
她见我不吭声，又接着道：“你若休息够了的话，就去洞口看一眼吧，棠华为了见你，在洞外跪了一天一夜，好几次差点把我结界都给毁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连忙滚下石塌，慌乱的踩了她帮我准备的云丝绣鞋，朝洞口跑去。
风汐姑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要想着逃走，没我的允许，此结界你进的来，却出不去，万不可轻易去破伤了自己！”
不需要她的提醒，没有弄明白画像和黑铃铛的关系之前，我不会离开，我只是……想去看看棠华。
洞口处，黑压压一片，透过结界向外看，还在落着豆大的雨滴，应是上面又在浇灌仙露。
棠华跪在雨幕里，身姿仍旧挺拔，却完全没有了先前负手立在石壁上看我和小狐狸们厮杀时的冷漠。
他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全部被淌湿，但并不凌乱，雨水连成线沿着他额前发髻向下滴落，他眉心微蹙，眼眸低垂，静静地望着地面，不发一语。
我心情有些复杂，走到结界边唤他的名字：“棠……”
华字还未出口，他猛的抬起头，一双琉璃色眸子里薄雾朦胧，看到是我后，突然有些激动，可能是跪的太久，用手撑着膝盖才勉强站起来。
我看见他手上隐约有被雷电灼伤的痕迹，感觉身体里像有根琴弦，被谁悄悄拨动拉紧。
棠华也注意到我停留在他手上的目光，默默地把手收在袖间，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话。
我没想到这结界居然被施了隔音。
风汐姑姑来的很是及时，携着一阵风落到了我跟前，袖子一挥，棠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阿蒙，你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
棠华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我心道，跟我道歉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吧……
却听到他声音低沉沙哑：“风汐姑姑，棠华求你，放了阿蒙吧！”
原来不是跟我行礼啊……
我看了眼旁边的怨灵风汐。
她平静的站在那里，一派端严庄重，却和在我面前时那般亲切温和，完全不一样。
“是我！是我不小心推阿蒙入了这禁地，求姑姑手下留情！”
虽然是在为我求情，可……棠华这谎话扯的也太蹩脚了吧！
我面子上略有些挂不住：“棠华，姑姑她不会伤害我的！”
怨灵风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
“你这般为她求情，她是你什么人？”她质问棠华。
棠华毫不犹豫的答道：“阿蒙，实乃棠华心上之人！”
咳咳，我一口吐沫呛到了嗓子眼！
若此时口中含了茶水，定能直接穿过结界喷到棠华那张俊美优雅的脸庞上。
他这一声声沙哑揪心的嗓音，配着这番告白，究竟演的是哪出？
我捏着下巴暗自琢磨：他是怕怨灵风汐伤我，特地跑来为我求情？难不成他已经原谅了我在小奉身上下控魂术？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适当的配合他一下，不然他这样多尴尬……
怨灵风汐转过身看着我，审视的目光中还带了点慈爱，突然来了句：“你可也钟情于他？”
我如同被这结界击中，劈了个外焦里嫩，愣在原地。
结界外是棠华期待的目光，结界里是风汐审视的神色。
“我……我……那个……我……”
我纠结着，到底是该钟情还是不该钟情呢？怎样回答才能于我利益最大化？我脑子转的飞快，却得不出一个适合的答案。
“看你这模样，应当是钟情。”
怨灵风汐淡淡道，一副看透了世间情爱的样子。
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行吧，钟情那就钟情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而且她是棠华的亲姑姑，也许我也能顺便得到庇护，最起码再不济，下次万一又被她失控掐住脖子的时候，喊两声棠华说不定还能唤回她的神智。
想到这里，我立刻脸泛桃花，点了点头：“嗯！钟情！”
却没注意，外面跪着的棠华嘴角微不可查的笑意和悄悄掐红了的手心。
怨灵风汐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却对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