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在讨论我的黑铃铛?
我集中精神,侧头将手搭在耳后,踮起脚尖,想要听的更仔细些。
突然一道低回沉静的女声传来:“谁?”
伴着这个声音而来的还有一道极其犀利的灵力,似刚出鞘的剑锋,朝我的方向刺来。
我慌乱间,只能将蛇灵化作一团紫色烟雾,朝揽月洞方向逃,刚飘至洞口,那一声声阴森可怖的“阿蒙~阿蒙~”,便开始回荡。
我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幕,已经是子时不错,可奇怪的是,我的蛇灵分明还并未来得及潜入自己的梦境,居然也能听到这个声音,而且更加真实。
再加上今晚听到的对话,我不由得心中暗惊,难道一直以来都不是梦?
我大着胆子循那个声音的方向,往它的源头走去,直到最东侧那片土地周围,感觉声音分外清晰,仿佛近在咫尺,可我扫了眼四周,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小心翼翼,继续向前,刚踏进那片土地的正中心,便感觉脚下下陷了几分,蛇灵似乎受到什么东西的拖拽,脖子里的黑铃铛剧烈晃动响个不停,还滋滋冒着黑气,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有些许害怕,我仿佛感受到此刻正在揽月洞安眠的自己,身体里的心脏随着黑铃铛晃动的节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撞得我十分难受。
我正想试着强行施法遁入,看这土地下面是否就是那处禁地,脖子后面突然不知被谁砍了一手刀,我的蛇灵不听使唤地被召回了身体。
沉沉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便看见了棠华,他正坐在我的榻边,以手支颐闭目养神,几缕银发掉落下来,不仅不显得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优雅随和。
莫非,他守了我一个晚上?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想起昨天听到的对话,心中突然又充满了戒备,轻轻的掀开被子下榻,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发现竟然还是热的,喝下一口定了定心神,回头看到棠华已经醒来,正在整理发髻。
隔着袅袅的茶雾,我直接了当地问他:“昨晚,你为何打晕我?”
他一副闲散的样子,又理了理衣裳,懒懒的道:“不是我,小奉打的。”
“必是受你指使!”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你倒是挺厉害!居然敢分出蛇灵来探我壶山禁地,你就不怕蛇灵被毁,空余一副躯壳再也醒不过来?”
我神经一紧,送到嘴边的杯盏溅了几滴茶水出来:“这么说,壶山当真有这么一处禁洞?”
“……”
我等了良久,棠华仍坐在石塌上,目光沉沉,似在思索些什么,就是不开口。
“你还不准备告诉我?”我着急的催促他。
他不紧不慢,对着茶壶的方向抬头示意我。
我连忙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水,乖乖递过去。
但他却没伸手去接,而是起身绕过我,走到桌子边,拿起我喝剩的半盏茶,抿了一口,才缓缓落座。
我挑眉,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他悠悠道:“那杯太烫,这杯温度正好。”
见我没有应答,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停顿了一会,只得继续开口道 :“你判断的没错,禁地,就在东侧那片土地下面,是个被封起来的狐狸洞,洞里住着的,是我尾狐族上任族长,怨灵,风汐。”
我的心脏轻微颤了一颤。
“七百多年前,风汐族长遭魔气侵袭,狐灵被祭,屠了我族大半尾狐,但她却意外活了下来,修成了怨灵,将自己的狐狸洞下陷于地底,执意要继续修炼,我父君担心她再度失控,便将她封印在那片土地之下,以狐尾化剑在洞口刻上了“禁地”二字,从此不许任何尾狐下去,以免有去无回。”
棠华说完,又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茶凉了。”
我连忙给他续了一杯。
他端起来,观摩了一番,却没再喝:“阿蒙,昨夜我已将禁地封印加固,你不会再受到干扰。”
“可是……”
“没有可是!”棠华打断我:“我今日特地过来将此事说与你听,是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如何,那个地方,你去不得!”
他语气中带着不容我抗拒的坚决,我无奈,只好表面上先假意答应,心中却有了另一番盘算。
那个梦中一直唤我名字的声音,绝不是怨灵风汐,我很确定,那声音来自禁洞中画像上的男子,这男子可以召唤我的黑铃铛,而黑铃铛,恰巧是父君留给我的,也是我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就算十分冒险,我也必须去!
我找他找了几百年,如今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什么都阻止不了我。
但因为禁洞封印被棠华加固,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为了私下调查,我每日特别勤奋的去收集仙露浇灌那片土地。
小奉狐狸对于我突然变得勤快这件事大感诧异,追着我问了好几次,到底棠华那日教导了我些什么,竟能使我性情大变,我故意不告诉他,让他好奇的心痒痒。
又同他针锋相对,拌了几次嘴之后,终于把他这火急火燎的性子给逼急了,直接跟我动手,我自觉最近灵力已然精进不少,正好拿他试一试自己的实力。
说打就打!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几个回合下来,小奉便体力不支,倒地压毁了一大片仙草,我十分惊讶,没想到自己进步如此之快。
可那厢,小奉倒地后明显不服气,只见他气势汹汹酝酿了好一会,一股狂烈的灵力卷着旁边一瓷瓶的仙露,化作一只露着獠牙的狐狸向我袭来。
我一愣,连忙出手去挡,谁知反应太快,没掌控好,身体里不知突然哪来的一股力量,直接穿透那仙露朝着小奉击了过去。
小奉猝不及防,满脸错愕,嘴角渗着血虚弱的倒在了一边。
我震惊地看着自己一双手,泛着金黄色光芒,将消未消,却不知这股强大的灵力从何而来。
我真身乃紫色螣蛇,一直以来修习出来的都是紫色灵泽,而且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灵力,使我修炼始终不得法,刚才那随手一挡,根本不可能抵得过小奉,因为他方才那招,明显用了全部的修为。
原本受伤倒地的应该是我。
可怎么会在情急之下,一股如此强大的力量直接从我的心脉沿手臂灌出?
我来不及细想,棠华已御风而来,携着清幽的棠棣花香和凌厉的掌风,直直击中我的胸口。
我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棠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扶起小奉,另一只手给他灌输灵力疗伤。
周围其他的小狐狸闻讯赶来,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挣扎着起身:“棠华,我并非故意……”
我心里明白,不管是不是故意,我重伤了小奉都是事实,如果让棠华在我和小奉甚至哪怕任何一个小狐狸之间做选择,恐怕我都是个外人,可我眼下还不能离开壶山,哪怕再苍白,我也要想办法解释。
棠华没有搭理我,片刻之后,他收回气息,将小奉斜躺着护在怀里,小奉微弱的睁开眼,唤了句:“殿下……”
我攥紧拳头,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绝不能让小奉开口!我忍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集中念力,试图再去压制小奉的神识。
“噗!”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染红了我面前的地面,那群小狐狸登时上前,将我团团围住。
“你竟然,对小奉施控魂?”棠华手搭在小奉的腕上,面色阴沉,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为何不可?”我咬牙道。
棠华语气里带着几分轻笑和自嘲:“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我苦笑,这世间,如今除了老黑熊,再也没谁能让我把他当做自己人。
棠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阿蒙,你不该误入邪道歧途!”
“入了又怎样?”我冷笑。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该与不该,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什么都要学会的!
几百年来,我体内灵窍被锁,不得精进,如果我不靠这些,那又要凭什么存活下来?
我的幻术并非用正道习来,控魂更是如此。
古书有记载,控魂术,既控制他人魂魄使之听命于自己的上古邪术,极难修,易反噬,故世间修炼者甚少。
可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娲娘娘座下灵兽——螣蛇的嫡系血脉,生来便可施此术。只不过他们需以肉身为引,分出一缕灵魄,潜入被施术者体内,吞其心脏,噬其神识,方得以控制,而且只能施术于灵力修为同自己相当或低于自己之下的,否则一旦被冲破,那缕灵魄消散,周身灵脉都会被波及。
因为是个两败俱伤的法术,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螣蛇绝不会施展此术。
可对我来说无所谓,我生来便可自愈伤口,不过疼上一阵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一个时辰前,小奉不知怎么知晓了我已经探出禁洞秘密,突然来到揽月洞,一脸愤恨的质问我,为何要利用他们殿下?
我觉得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当然不肯承认。
可他却说,我明知壶山是尾狐族修炼圣地,灵泽充沛,从不向外人洞开,我却利用棠华对我的喜欢,让他带我进来,进来后又不肯老老实实呆着,捉弄小狐狸们也就算了,还非要去招惹那禁洞。
他还说,他们尾狐族的代族长也就是棠华的父君,早就发现了我的阴谋,要将我赶走,可棠华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保下了我,我却毫无感激之心,不知收敛,竟然来来回回试探,甚至意图遁入禁洞!
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他便趁我分神不备,一把抢下了我的黑铃铛,紧紧攥在手里,说定要将它捏碎,还说绝对不会让我找到禁洞,将洞中人人放出来屠杀尾狐族。
我被他这番毫无根据的指责气的火冒三丈。
我从未利用过棠华,也不知道他曾违背父母的意愿,留我在壶山,我甚至自己都怀疑他为何对我这般好。而且就算我曾生出过利用他的想法,可棠华那么厉害,若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谁能利用得了他?
至于那禁洞,我只是想知道里面那副画像上画的是什么人,与黑铃铛、与我的父君有什么关系而已,从未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将洞中人放出来,也没想过要毁掉他们尾狐族。
可我没办法同小奉解释清楚,他在气头上完全不听我解释,而黑铃铛又被他紧紧攥着,情急之下,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在他身上施控魂。
我没想过要伤害他,我本来是打算夺回黑铃铛,便撤了他身上的控魂术,可不想他修为比我预料中高出许多,刚拿回黑铃铛,他便强行冲破了控魂术的禁锢,这下误会更深,我们不得不直接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