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浔阳回来后,宁为璇就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
清宁宫外放了一个水缸子,刚开始养点荷花什么的,到后来,宁为璇觉得这水缸子里空了些,就养了些鱼,还让人好生照顾。天气一冷,生怕鱼冻着,还让人将水缸子搬进屋里头。
如今倒好,这一天鱼饲料喂的,胜过这几天喂的了,这鱼啊,迟早撑死。
浔阳在一旁看着,愣是不敢吱声,硬是挨到天黑时分,这才等到宁为璇将手中的鱼饲料扔下,回殿里头去用晚膳。
本以为这桩事儿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哪成想,宁为璇早就有了打算……
“啊,娘娘,您说您要去哪儿?”浔阳满脸惊讶地问道,事实上,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都赶上这些年发生的了。
“去烟雨阁”,宁为璇换上夜行衣,在镜子前看清脸上的细微的表情时,还愣了愣神,接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替我守好清宁宫,别让人发现!”
“娘娘,烟雨阁……”
浔阳守了这么些年的清宁宫,来的人不管什么说辞,她都能两人遣回去,清宁宫她倒是不担心,就是这烟雨阁,如今重兵把守,她此去,困难重重啊!
“别想太多,没事儿的!”
宁为璇嘴上虽这么说,可这凝神聚焦的眼神却骗不了旁人,若是之前,她必然会去花婷阁,问过东惜再行事,可如今她行步艰难,又岂能再连累她。
更何况,昨日与夏侯瑾轩说好的,千斤会来看她,等了一天,没有一人过来,说明,他必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既然如此,我去走一趟,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能帮到他”,宁为璇自言自语道。
“他?”这话,被浔阳给听到了,想了半天,这才明白,自家娘娘说的他,是夏侯瑾轩,她这是要去赶趟儿帮他呀!
夜微深,宁为璇顺着之前走过隐秘宫道去往烟雨阁,每经过一段昂长的红墙,她的心就砰砰直跳,这种玩心跳的紧张感,自从她重病卧床后,从没有过。
“有些蹊跷!”
好不容易躲过守卫偷进烟雨阁内,宁为璇总觉得哪儿变扭,可总是说不上来,毕竟,凭她的轻功,要从清宁宫到烟雨阁,也不是件费力的事儿。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双手突然搭在她的腰上,还没等她出口喊,另一只手又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将她拽入黑暗之中。
“宁为璇,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微重的鼻吸被切成好几段,一段又一段地喷在宁为璇的脸上,她微微一愣,正准备向后锤去的手半道放下,继而,踩了他的脚。
好久不见?昨天才见过,想念个屁啊!
宁为璇这辈子见过太多表里如一的人,当然,也见过太多表里不如一,可像夏侯瑾轩这样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他总能在深情认真和玩世不恭之间任意转换,就像,昨儿还为你生死不顾,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今儿就能捉弄你,让你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耍。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摸了她的脚,还说什么得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可一个转身后,他竟能在刺客手中救下陛下,成了功臣,当然,这事儿,宁为璇是听浔阳说的。
反正,除了夏侯瑾轩,她猜不到还能有谁能干出这缺德事儿。
“宁为璇,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吧”,感受到从脚面传来的疼痛感,他闷哼了一声。
听这声儿,像是踩疼了他,不过,对此,她甚是满意。
突然,阁楼下传来一声骚动,听这声儿,像是和什么人打了起来,宁为璇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的动静,判断对方出招的速度以及走向,就在她担心对方武功过硬,快要从此地逃脱之时,钳制住她半个身子的手突然松开,等她看向身后时,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看样子,她逃不了了!”她笑着说道。
这阁楼分很多层,上中下,以前来烟雨阁的时候,宁为璇都会去顶楼,设计楼层时,要顾及到楼层的高度,毕竟,得成为整个天晋最高的阁楼,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这楼层一高,上楼下楼就得费好大一番力气,想到此处,设计这烟雨阁时,加了一个铁笼子,通过机关,人一站里头,就一刻钟的工夫,就能从一楼到顶楼。
之前,宁为璇总觉得,这铁笼子不牢靠,左右晃动的厉害,后来,和浔阳爬了一回楼,就因此断了这个念想,毕竟,实在是太累了。
林如烟像是早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每回坐铁笼时,都会陪宁为璇一起,看她屏气凝神的样子,还总拿她这样子说笑,说是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以为没什么好怕的,哪成想,竟怕这劳什子玩意儿!
那时候哪有想这么多,如今,一个人坐上这铁笼子,却没想到,早已物是人非……
“人已经查出来了,妙音身边的人,那丫头倒是挺硬的,本来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我们总是有办法逼她说实话!”
夏侯瑾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就坐在宁为璇的身边,手上拿了一块帕子,好像在擦手,被略微映红的帕子,像是血的颜色。
宁为璇没有看他,有时候人杀的多了,没看到血,也能闻出血的味道,“你杀了她?”
“没有”,他摇头,“你不喜欢杀人。”
多么简单的理由,随随便便就能将一个人心里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再揣回那个人的心里,可即便如此,这些年,也就夏侯瑾轩能做到。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不打算怎么办,她们没了人证,同样的,你也没了人证”,夏侯瑾轩挨着她坐下,这个夜,被黑色吞噬的不剩一分一毫,即便,在白日的时候,能将天晋一览其中。
宁为璇看了他一眼,皱了眉,“那你怎么办?”
“我?”
“对,你”,从头到尾,宁为璇问的一直都是,夏侯瑾轩。
林如烟之死,从一开始,陛下要的并不是一个真相,也不是一个交代,他要的不过是个替死鬼,这个替死鬼不管是宁为璇还是夏侯瑾轩,他都很乐意继续当那个旁观者。
因为,不管是谁,这份罪恶都会强加到一个人身上。
“所以,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显然,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夏侯瑾轩更感兴趣的,不过是宁为璇心中所想。
“没有”,她别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我是怕你,找不到什么替死鬼,就把我供出去!”
“哦?怕我把你供出去,所以一个人来烟雨阁,来找线索?”
他转过过去,饶有兴趣地看向她,看她的脸从微微红到果红,再到,承受不住他炙热的目光,两手一交,钻进怀里,不敢再说话。
夏侯瑾轩从没见过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时候,这人啊,一味的付出惯了,就总会想要得到些什么。
“我想,她笑了,就足够了”,夏侯瑾轩暗想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人在笑,另一人在看,应该他这十几年内少有的可追忆的景象,可就是这少有的画面感,硬生生被宁为璇那一脚,给踢的无影无踪,到那时候,夏侯瑾轩明白,浔阳那是随了自家主子的脾性!
“夏侯瑾轩,你故意的!”
宁为璇一脚踢在夏侯瑾轩的某处,没有丝毫的留情,还骂骂咧咧地说道,“你昨晚上故意答应我,说今日千斤会来清宁宫,知道我等不到人就会来烟雨阁探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早就知道……”
宁为璇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夏侯瑾轩一把捂住,现在在最顶楼,若是在阁内,反正都是他的人,她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可就她这一嗓门,这个阁楼外被谁听到,那就说不准了。
“宁为璇,你现在最好别说话”,夏侯瑾轩一边提醒她,一边忍着某处的疼痛。
宁为璇收了嘴,随意地坐在栏杆上,瞧他黑了脸,突然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会生气?”
“这事儿,遇到谁,都会生气”,可能是这阵痛刚过去,夏侯瑾轩的脸色好了不少,依旧靠着她坐下,“宁为璇,如果这次你不来,下次,你敢不敢再来?”
“敢不敢?我不知道。”
自从她酒醉,林如烟从烟雨阁的顶楼上跳下去后,她再也不敢来这儿,她嘴上虽不说,这心里却是怕极了,毕竟,没人愿意在伤疤上揭一层,躲避虽没用,但往往是最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