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敢不敢,下次都别来了。”
夏侯瑾轩将披风盖在她单薄的身上,风从夜行衣中灌进来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丝的暖意,她看了一眼往日的光景,从阁楼上往下望时的万家灯火。
她将披风攥紧,在阁楼门缝间,慢慢收拢这大好的视景,目光慢慢收拢,被聚成一条仅有的细缝,嘭一声,门被关上,门环之间,被一铁链封锁,钥匙被扔进铁炉里,聚成了一团火焰。
“不会来了”,宁为璇咧嘴一笑,像是对阁楼主人最后的道别。
铁笼子往上的几十层,都被一条封条封锁住,唯独底楼的某个半开式屋子,貌似刚被人打扫干净,除了简单的设施,里头还站了一个人。
“千斤?”宁为璇喊了他一声,发现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笑出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娘娘,我家……”
看到宁为璇,他有的只是一肚子的苦水,刚要说些什么,看到夏侯瑾轩,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这一大清早的就被拉到这地方来干苦力,本来说好是来诊脉的,不知道怎的,自家王爷就中途变卦,把他送到花婷阁来,临走前,还嘱咐道,不打扫完这个屋子不准出来。
好不容易打扫完了,宁为璇来了,瞧两个人你侬我侬,他也不敢打扰,这一等,就等到现在。
宁为璇看他脸色不太好,便又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能怎么”,夏侯瑾轩推开门,冷咳了一声,面色凝重,像是还要追究什么罪责一样,“千斤,给她检查检查,恢复的怎么样了!”
“是。”
收到命令,他哪敢多说话,将医药箱全都打开,老老实实地诊起病来。
千斤的贪玩,宁为璇是见识过的,是撒开性子玩的那种,可诊病的时候却是比谁都认真,生怕遗漏什么,宁为璇看这一主一仆严肃起来的样子,突然明白,这脾气,都是随了夏侯瑾轩。
“千斤啊,下回你可以偷偷告诉我,话要也不一定要当面说,受了委屈,也可以告诉我,我在,他也不敢欺负你!”宁为璇压低声音说道。
可能是结果太诱人,一下子击垮了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慢慢地将脑袋瓜子挪过来,小声问道,“娘娘,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宁为璇回答的爽快,千斤自然也应的爽快,等他应了话后,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又将脑袋凑过来,“有什么交换条件吗?”
“若真有,你得空让林伯给我做些吃食,吃什么都可以,按你的口味来!”
“得嘞!”
这回,千斤应的爽快,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光自己一个人吃,难免孤寂了点,有个同道中人,想想,其实还不错。
或许,就是这一刻开始,千斤突然觉得:她若真成了自家王妃,这挺好的。
给宁为璇把完脉后,夏侯瑾轩就派人送她回去,临走前,宁为璇问他,“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
毕竟,这宫里的眼线错杂,身份万一暴露,就不单单是一句话就能了结的。
夏侯瑾轩显然很淡然,摇头回,“这样更稳妥!”
更稳妥?宁为璇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身后有个拖油瓶,每过一道红墙,就能看到他赤裸裸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她无法想象,稳妥二字,到底体现在什么方面?
直到,走到清宁宫后门时,有人喊了一声“烟雨阁着火了”,她这才明白,夏侯瑾轩说的稳妥二字,不是她能否安全回去,而是,要确保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返回烟雨阁。
“如烟,你放心走吧,我会为你报仇的”,她就倚在后门的门沿上,看每个走过这片红墙的人嘴里说着救火二字,提着水摇摇晃晃跑过,一片慌乱。
跟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即便是传达某人的想说的话,可说起话来,就像是毫无生气的机械玩意儿,“主人说,得到解脱,她会觉得高兴。”
会高兴吗?宁为璇不知道,就像她只能和她聊自由,却不能和她讨论某个人,这或许,就是她不配知道她往事的原因吧。
三日后,约定到期,在朝堂之上,陛下当堂质问夏侯瑾轩,案件可有什么进展?
进展?能有什么进展,烟雨阁被毁,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在当晚的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没有一点存余。
所有人都明白,烟雨阁被毁的当天,陛下就该发难,可硬是熬到今日,这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要的就是二王爷夏侯瑾轩的罪过,他早就打定主意,一究过往。
可就是这场早已知结果的案子,被夏侯瑾轩一句话,变得戏剧化,“陛下,如此,不是更好?”
更好?哪儿更好?
朝堂之上,除了刑部尚书孟常先,应该没人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在其他人私下商量此事时,他站了出来,回道,“陛下,二王爷说的更好,指的是,烟雨阁被毁,对于现在的天晋,无碍,反而,烟雨阁的烧毁,让天晋的子民能发现我朝的势力强大,早已不需要烟雨阁的预言,这莫须有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侯惇渊愤懑地拍了拍龙椅,发红的手指足以证明,他此时愤怒至极。
夏侯瑾轩知道他与孟江子之间的关系,自然,对于他此时的情绪波动之大也是心知肚明。
他抿嘴一笑,尽是嘲讽,“臣的意思是,如今国力强盛,已经不需要靠那个莫须有的预言去维持,如今,预言被毁,对我朝来说,也是件好事!”
“好事,若成了坏事呢?烟雨阁已经成了天晋子民的信仰……”
“信仰?”夏侯瑾轩略有玩味地将这两个字衔在嘴边,又说了一遍,继而,蔑视地朝上看了一眼,表面恭敬,骨子里却多是桀骜,“陛下,臣以为,若求安定,臣便是天晋的信仰!”
……
……
一个人的影响力到底能有多大?夏侯瑾轩在朝廷上这番话,像是春风过后抽芽的草苗子,早朝过后,便是连三岁小儿都能背出战神在朝堂之上说的话,还唱成了童谣,拍着手街边传唱。
在朝廷上,夏侯惇渊不能拿他怎么办,下朝后,听说人人乐道此事,气的砸了桌案上的千年墨,这宝贝一碎,德公公暗地里哭了很久,毕竟,贵啊!
“他……真这么……说的?”
在清宁宫,宁为璇吃着前些日子夏侯瑾轩送来的蜜饯盒子,笑的就连说话都疙疙瘩瘩的,一句话被分成好几句,这才说完。
“二王爷就是这么说的,到下朝的时候,陛下也没说什么,只名义上的责罚了一下。”
浔阳近几日特别爱说话,不像平时,总规规矩矩地要求宁为璇做这做那儿,可能是被她影响,跑偏了……
“陛下哪敢责罚”,可能是屋子里的炭火烧热了一些,宁为璇感觉到了燥热,喝了口凉水,继续说道,“夏侯瑾轩说的没错,他便是天晋的信仰!”
这信仰二字,在人们潜移默化中,从预言变得更成了更具体化的事物,譬如,一个人,这种信仰,相比之前,更容易让人信服。
嘭嘭~地道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敲打声,浔阳收起笑意,跑过去将地道门开了去。
果不其然,是夏侯瑾轩这主仆二人。
“娘娘,看我家王爷给您带什么来了?”
见到宁为璇,千斤显然特别开心,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便是满脸笑意奉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在讨好!
宁为璇伸手接过,顺带捏了捏他的脸,“带了什么了,让我看看!”
且不说里头装了什么,就说两人这一来一去,夏侯瑾轩在边上看着,差点气岔了去:他差点烧了王府的厨房,做出这么些点心,如今倒好,倒像是他做的!
“千斤!”夏侯瑾轩吼了一声,两只眼睛就像是老虎吃羚羊时的凶狠,就瞪着千斤。
千斤咽了一口口水,讨好一笑,拉着浔阳就跑,边跑还边说道,“娘娘,这可是王爷做的,您可得好好吃,别辜负了我家王爷的一番苦心。”
“嗯,这句话,倒还算是人话!”夏侯瑾轩瞟了他一眼,嗔怪道。
“这……是你做的?”还没有打开食盒盖子,宁为璇就心慌的不得了,闻这个味道,貌似不太妙,“这……能吃吗?”
“你觉得呢?”
“能吃,当然能吃”,宁为璇看到他的脸从青转黑,立马改口,以免将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有林伯在旁指导,王爷的厨艺,定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下,夏侯瑾轩脸更黑了,“做这个的时候,林伯不在。”
“啊,原来林伯不在啊”,宁为璇差点要哭出来了,千斤只告诉她该往哪儿夸,没告诉她,该怎么夸啊,“那个,林伯不在,王爷还能做的色香味俱全,这说明,王爷的厨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你确定,色香味俱全?”
“确定!”宁为璇含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