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度这种东西,想要单独剥离出来,也是非常容易,一旦对方捧着它向你邀功,你却置之不理,一次次击碎本就毫无存在感的情绪,就会被时间消蚀的无影无踪。
经微一直都是个固执的人,她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何种手段,都必须得到,即便到最后伤痕累累,毫无还手之地。
既然,她要和夏侯惇渊保持距离,那么,这段距离就会成为一条鸿沟,架在两人之间。
“所以,你找我何事?”末了,经微拍了拍手中的碎末,小声问道。
夏侯惇渊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后宫之内的人都以为他伤心欲绝也就一阵子的事儿,再立皇后竟这般迫不及待,想来,之前的伤心欲绝不过是装出来的。
这种基于表象的东西,他向来是不在乎,若得在乎二字,他这皇帝也没法子当了。
这就是皇宫,步步艰辛,每一个决定都牵动着一方世界,他虽痛恨夏侯瑾轩,但只要与天下有关之事,必定用尽心思,做到尽善尽美。
他将所有的心痛都藏在心里,一层又一层的掩盖住他内心最深的想法,即便他百般如此,却不及一个活生生的她站在他面前。
知道她没死的消息,昨夜高兴到一晚上没睡,下了早朝能瞧见她,若不是这一身朝服,他或许早已失了分寸。
“经微”,他喊了她一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却不曾想,她偏头躲开,“你若有什么缺的,告诉我便是,我定会帮你办到。”
伸出去的手慢慢的揉成一拳藏于袖中,夏侯惇渊低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冷眼待之,瞳孔中除了一层拒人之外的冰霜,丝毫温情不存。
他无奈一叹,最终又坐了回去。
有些人,相遇一次便已足够,若是离开,便再无交集可言。
经微倒也不客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他,“王府的药师现缺几味药,外头寻不到,我就想着,来问问你,毕竟,这里是皇宫,珍贵的药材不计其数。”
“应当的,他能救回你的命,还算有点本事,这些药材我让命人去找找,若是有,就送到王兄府上。”
“好”,她点头回道。
话音一落,御书房内恢复平静,即使如此,她也不愿久留,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就在她起身准备道别之时,夏侯惇渊突然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拽入怀中,任凭她挣扎,他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虚弱的气息扑在她的脸颊,惹得她耳朵微微发痒,她试着挪动一下身体,这才发现,夏侯惇渊将她裹的牢牢的。
有时候,失去比离开更痛苦,因为除了得接受来自心底的那份谴责,还得承受失去她的痛心。
正因为如此,相比之前,他更珍惜,经微呆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对你,好不好?”夏侯惇渊突然问道。
夏侯瑾轩与经微的关系,从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了,之所以不戳破,不过是想通过她来牵制住夏侯瑾轩,从而,取了他的性命。
那天清宁宫大火,他不顾生命危险来救她,说明在他的心中,她极为重要。
人这一辈子庸庸碌碌,能被人放在心尖上已是幸事,经微能遇到这样的人,他自然甚是欣慰。
“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人主仆情谊已散,今后,你与他是何矛盾,我只会站在他的身后,陪他赴死,这一次见面,应该是最后一次,陛下保重才是!”
经微不是个狠心的主儿,但一旦心狠起来,即便旁人再说些什么,她也不会再听。
夏侯惇渊对她这般情谊,她已用命相还,她不是圣人,也会有私心,既是私心,一旦认定了谁,必然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
她从夏侯惇渊怀中挣脱出来,特地全了礼数,只不过在临走之前,依旧重复了一遍当年所言,“陛下,夏侯瑾轩不会夺你皇位,他要的不会是天下太平,既是如此,陛下又为何苦苦相逼,扰的天下人无太平可言,此番话没有谴责陛下的意思,我也未曾想过故意偏袒其中一方,我只是觉得,陛下可以想想以前,那时候夏侯瑾轩不在时,陛下也做的很好。”
这一番话,也就只有经微才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在夏侯惇渊还小的时候,孟江子便告诉他,这世上,只有他的命数才能当皇帝,那时候夏侯惇渊不懂,直到遇见夏侯瑾轩,不论才能,他处处都远胜于他,再到后来,就连孟江子也常提起他,他就像是一团迷雾,掩盖住他的骄傲,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慢慢的,他已经忘记,之前的他,是什么样了……
可能是因为最后一次见面,这次,夏侯惇渊没有回避她说的话,“经微,有些人注定是敌人,即便再来一次,也无法避免,若他欺负了你,你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保你平安!”
保你平安,这四个字,经微很久之前也曾听他讲过,到后来,不知从哪天起,一次又一次的打骂以及为难,在血淋淋的教训中,让她明白,他说的“保你平安”的意思,就是“保命”。
只是,相较于夏侯瑾轩的好,他远远不如,不是他对她不够好,而是从一开始,他便不懂她。
说不甘心,那定然是有的,若说仇恨,那是万万没有的,毕竟,她的命,本就是他救下的。
经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戴好高帽就推门而出,在走出这矮矮红墙时,并未有回头的打算。
或许,她本就不属于这里,今后,也不想再来这里……
……
在宫外,千斤和夏侯瑾轩就坐在马车上等经微,正巧遇上下朝的官员,有些官员还停下脚步与他闲聊了几句,闲聊完后,必然要问上一句:王爷等谁?
夏侯瑾轩倒也不避讳,摆摆手说道,“等我媳妇儿!”
一听媳妇儿三字,他们都想起了在上回九王爷生辰时,跟在他身旁的小书童,这一想,就没人敢接下去问:谁有这等福气,竟被王爷给瞧上了!
不仅如此,有些想把闺女嫁给他的那些人,都纷纷表示,荒唐至极,若自家闺女有这个念头,也想尽办法打消她这念头,生怕,她走了死路!
“王爷,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千斤坐在边上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明明男欢女爱的,本就是人之常情,怎么这谣言一传,这事儿怎么就变味儿了呢?
夏侯瑾轩将藏在马车里的食盒取出来,放在自个人手边上,小声说道,“误会便误会,反正,经微不会介意,更何况,这样也挺好,也免得她吃醋!”
吃醋?若真能吃醋,他还指不定能高兴成什么样子!
千斤见自家王爷这得意样,留了个小心眼,凑上前去小声说道,“经姑娘吃不吃醋,千斤不知道,这时候,王爷难道不吃醋?”
自个儿的心上人去见自个儿的死对头,这戏文里都不会出现的篇章,竟被他亲眼撞见,他无奈长叹一口气,暗想:也就只有经姑娘这样的,敢这样磨自家王爷!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偏说葡萄酸,经微若不进宫,你那些药材,可就没人帮你去取了!”夏侯瑾轩没好气的说道。
关于经微,夏侯瑾轩若有十分信任,必定给她十分,即是如此,他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倒也是”,千斤后知后觉的说道,“不过,经姑娘也就进宫一趟,王爷拿这食盒做什么?”
“这里头是林伯做的糕点,里头参杂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宫里的糕点她早就吃腻了,所以特地给她带了一些。”
夏侯瑾轩将食盒放的更远了些,以防千斤这双不老实的手儿往食盒里拿糕点,这本就没几块,林信松也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这些糕点做出来,总不能让千斤给偷了去。
瞧自家王爷防贼的样子,千斤不服气的说道,“王爷,经姑娘吃了千机解,身上的毒素已经清除了大半,虽说需要静养,但已无大碍,王爷不不用这么小心,而且这种药膳,对经姑娘未必有效!”
“等你有了媳妇儿,自然不会这么说了,哎,最让我觉得可惜的是,你没有”,当即,夏侯瑾轩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傲气地说道,算是给经微讨回了公道。
千斤:……
“谁说没有,只是来的晚一些,王爷莫要瞧不起我,我也会有的”,他低头,轻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