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微微转暖,桃树渐渐有了枝芽,这几日工夫,从刚开始的日日煎服到之后的三日一副,在千斤的照料下,经微伤好的很快。
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夏侯瑾轩再也没有试图追问什么,一切都成了随缘二字。
这天,经微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早些时候,夏侯瑾轩特地腾出了一小院子,离千斤的药房也就几步远。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或早或晚都会用得上,以防不时之需。
给经微把脉的时候,千斤参观过这个院子,占地和他那个差不多,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她这个院子,存了心思在里头,就连细微之处都替将来的主人考虑过了。
什么地方该放什么,一看,就都是有讲究的,就连院子大缸里的红鲤鱼,都是稀罕品种。想当年,千斤想要同夏侯瑾轩他讨要几条,也硬是不给,如今倒好,为心上人,再多买几条,也是高兴。
好在,经微本就不喜这些,平白无故还要花时间打理,见千斤喜欢,就一股脑儿的全送给了他,就因为这事儿,那几天见到经微,远远地便会笑眯眯地喊一声,“经姑娘好!”
果真,这人啊,终为五斗米折腰。
“千斤,你家主子呢,这几日怎么没瞧见他?”
这天,经微托林信松买了些鱼饲料,给千斤送去,这人啊,就是这样,自家养的红鲤鱼,总觉得占地方、麻烦,但这红鲤鱼若成了别人的,看着竟会觉得欢喜,隔三差五就来喂些饲料,当自家的鱼养。
听到经微喊,千斤一个激灵便从里头跑了出来,瞧经微这手势,嘘叹一口气,回道,“这些日子朝中有大事儿,王爷虽不想管,却又不得不去。”
“是嘛!有什么大事儿啊?”
经微问的随意,放鱼饲料的手却也是不经意,一大把就扔这样扔了下去,惹的千斤两眼珠子瞪地硕大。
这鱼本就没有饱腹的感觉,大都鱼都是撑死的,这种虽是死法也是少见,可却是如此。
他抿着嘴巴,揪心地说道,“这鱼能活到今日,还真是生命里顽强!”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千斤心虚地摆摆手说道,“王爷没让我跟去,应该什么大事,经姑娘放心便是!”
“哦”,经微虽没有再问,可心底却是思虑万分。
自从她住到王府后,夏侯瑾轩封锁了一切的消息,与宫内有关更是不在她面前提起,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她,就连这院子里伺候她的那些丫头,不是不谙世事,便是谨慎少言,就连千斤,这张嘴就像用针缝过似的,刻意避开所有的话题。
“这种感觉,不太好啊!”她轻叹道。
手上的鱼饲料尽数被倒在鱼缸内,随手取了一把折扇,让人在千斤的药房前摆了一把摇椅,占了一处的太阳,小憩了会儿。
这养伤养伤,和无作为是同种意思,反正,什么也做不了,那就晒晒太阳,偶尔吃些好的,再早些睡去,讨好自己便是。
太阳一好,千斤就会在药房前摆个架子晒药,和着药香味儿,她总能轻易睡去……
“千斤,你家主子可有说过,何时回来?”
不巧的是,经微将折扇放在脸上,还未睡熟,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说话的人儿带有一股子书卷气,声音却是好听,但说起话来,经微总觉得哪儿别捏,至于到底是哪儿别扭,她还真没听出来。
“还没回来,具体何时,问林伯要条板凳,做在府门前,便能知道,他回来的确切时间”,经微没好气的说道。
本想随意打发了去,哪成想,这人满脸怒气,走到经微跟前便是一阵数落,“放肆,你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同主子说话,千斤呢?这小子本就没个正形,如今倒好,招的小药童竟也是如此,没个分寸。”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千斤在药房内,你若找他,进去便是!”
经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翻了个身子,就在她转身之际,折扇从脸上滑落,一缕阳光扑在她脸上,亮得她睁不眼。
她虽是没瞧见眼前这人长什么样,那人却是将她看得清楚,直呼道,“你……你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嘘”,经微眼疾手快,当场捂住他的嘴,确认这院子里没人,这才小声说道,“九王爷,您小声些,若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可以喊我一声经姑娘。”
若是旁人,经微必定矢口否认,可来人是夏侯宣瑞,夏侯瑾轩的九弟,与他算是过命的交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让夏侯瑾轩去说,她呀,也算求得一个闲静。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二王兄的府内?”
夏侯宣瑞曾有幸见过她一面,虽是知道她与夏侯瑾轩交情不浅,却是没想到,竟是过硬的交情。
经微冷笑几声,之前她已经见识过这九王爷的顽固,与宫中的太傅一根经,对礼仪极为尊崇,也不知道,这两兄弟性格差异这么大,为何这般亲密。
“因为……我还没死,所以,在夏侯瑾轩的府内。”
“什么?”对于经微这个回答,夏侯宣瑞有些吃惊,“本王的意思,陛下下诏,皇后死于火难,即使如此,为何你能在二王兄府中?”
“陛下都下诏了,所以必然可信”,经微瞧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无奈一笑,道,“看样子,我得和九王爷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经微,王爷若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经姑娘。”
“荒谬,简直荒谬!”最终,夏侯宣瑞甩袖离去,气的脸通红,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道,“前任皇后在王府,又要推举新任皇后,这当真……有辱斯文!”
可能是不知道怎么样表达此刻的愤懑之意,竟用上了“有辱斯文”这个词,经微看他这样子,竟觉得有些好笑,将扇子放回脸上,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
过了许久,像是想到了什么,扇面微微一动,只听她说:“推举新后,是她吗?”
夏侯瑾轩从皇宫回来的时候,林信松就两手揣在对边袖筒,在府门口的大狮子边上嗑瓜子,远远瞧见自家王爷的马车缓缓而来,把手上还没嗑完的瓜子尽数都丢到了地上,命人清扫干净,就匆忙地跑上前去。
“王爷,九爷来了!”
夏侯瑾轩身上还穿了一身朝服,满脸疲惫,他下了马车,扭了扭脖子根,随意地回道,“宣瑞是自家人,来了便来了。”
以前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布防图前坐一夜也没觉得累,如今倒好,就去宫里吃了顿饭,就觉得全身酸痛。
果真,这种地方,也只配勾心斗角。
林信松一步作两步跟上前去,低声说道,“听千斤说,九爷去了药房,也就一会儿工夫,我见他出来的时候,一脸怒气。”
“他见了经微?”
“是,现在就在书房喝茶,还特地吩咐了,王爷若是回来,先去他那儿,看样子,是知道了什么。”
从头至尾,林信松都是那个被瞒在股子里的那个,他虽是不知道自家王爷抱来的姑娘是从何处来,却是明白,自家王爷对她的情谊。
知道这点,自然是客客气气地侍奉着九王爷,等自家王爷回来处置便是。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不随意评判,却是倒向自家王爷那边。
夏侯瑾轩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从经微来王府的第一天,他便料到之后会有种种麻烦,既是如此,又有何担忧?
他本就是陛下眼中那个不该活在世上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又会有什么不同?
“你来了?”
进了书房,波澜不惊的三个字,却将他这个喝了一个时辰茶的九王爷,气个半死,“二王兄,您当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在边关生死同命,他的脾气,夏侯宣瑞早已摸清楚了,越是不着急,那便是,心里头早有主意,如此,便容不得旁人劝动他一分。
夏侯瑾轩也要了杯茶,就坐在他对边,掀开茶杯盖子,轻抿一口茶水,在杯盖再度盖上之前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事?前皇后还是现任皇后?”
前任皇后是宁为璇,现任皇后则是陛下诏书内写的宸妃,陆晼晚。夏侯宣瑞来时,本就为了宸妃一事,如今倒好,竟发现前任皇后藏在他的院子里……
果真,兄长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这是他年幼时随他出征时,在边关时说的话,竟没想到,现如今依旧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