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中,夏侯惇渊就是个能下狠手,挥鞭不得皮开肉绽,是不罢休的人。
快一年未见,不成想,依旧如当年般,怒则伤人。
“陛下好兴致,都过去快一年了,这鞭子上的血还从未断过!”
经微也不客气,自个儿找位置便坐下,权当熟客,反正哪有茶水,哪有小点心,她都知晓。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讲究的。
夏侯惇渊将手中鞭子随意丢下,粘糊在鞭子表面的血痕在羊毛毯子上划出一道,随即又被他收入囊中。
他最是谨慎,对这些细微之处都能收拾妥当,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这深宫中,这般谨慎地活下去。
可现在,这些好像都变得不太重要了,“是她把你召过来的吧?”
“是她,”经微没有否认。
之前,九爷曾问,满大街都落满的信纸,为何要独一份寄到他府中。
现在看来,不过是借此,引她前来。
“陛下,你是不是很失望,你不想她卷入,可今日,她还是来了!”
虽然满身是血,但陆晼晚还是坚持起身,毕竟,都到此时,所谓的气魄最是丢不得。
瞧这两人统一战线的样子,陆晼晚苦涩一笑,无奈摇头,“夏侯惇渊,我这辈子失去的太多太多,有些东西若是得不到,那我定要毁了他,包括你!”
“你这个疯婆子,毁了我,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夏侯惇渊将长鞭一甩,势必要将她逼到绝境,若不是半道被经微拦下,此时的陆晼晚早已成死尸。
经微是了解他的,除了朝堂上的地位之争与百姓口中的那些闲言碎语,能让他打破心底的防线,无非就是这帝位之名。
名不正言不正,本是大忌,既然,她故意惹怒于他,她必然有所图谋。
她这师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想与夏侯惇渊同归于尽,实在不体面。
她慢慢走近,手攀在她肩膀上,小声询问,“师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皱眉,确实不知,“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若说有所图,无非是我这条命,关他何事?”
“他中意你,你难道不知道吗?”陆晼晚嘶吼着,像是失了什么宝贝,心疼到不能自已,却还是得特意压低声音。
这个皇宫,实在压抑,她得步步小心,活的封闭。
她一问,经微更是不明白,与他何干?
陆晼晚看她一脸无谓的样子,突然笑的轻松,眼神中的不甘愿形成一张网,一点点将她缩紧,形成缩影。
到现在,她才明白,她的自以为是,将一个出局的人,再度拉入局中。
“原来,一切的冤孽不过是我两的自作多情,夏侯惇渊,你看见了吗,在经微眼中,早就没了你,你却像宝贝一样将她揣在怀里。你可清楚,我,陆晼晚,才是你的皇后,你的枕边人!”
她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缓缓道来这层糊在每个人眼前的窗户纸,想要一举捅破,得来的,却是他的嘲讽。
三分薄凉,十分无情。
“你是朕的皇后又如何?如此,朕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都说夫妻百日恩,陆晼晚看到的,是他的凉薄。
他甩袖之时,恨不得与他断了关系,她说的是感情,而他,依旧在探究利益。
“也不知,是谁错付了谁!”她冷笑。
抬头之时,双眼变得狠毒且不顾,袖中的长针冲向经微时,夏侯惇渊毫不顾忌地扑向她,试图挡住她手中的毒针。
他没想到的是,陆晼晚左手手心的那把刀,精准地插入他的胸口,在他拼尽全力,想护住经微的那刻。
……
这一切,像一场空影,倒映在她眼眶中时,若不是那点血光,经微未必能反应过来,眼前的惨案。
听到里头的动静,夏侯瑾轩与夏侯宣瑞匆忙赶来,却不成想,瞧见这般景象。
“陛下,您这……快来人,捉拿刺客,快请太医!”
小德子匆忙赶来,一顿乱吼,早就语无伦次,指挥来指挥去,皇帝的近身侍卫不知捉拿谁。
一边是皇后娘娘,另一边是二爷带来的人,抓谁也不是。
“千斤,快进来给陛下诊治!”
夏侯瑾轩的面色微凝,踌躇再三,终是作出决定。
他要的,是天晋的安宁,而不是陛下意外死亡。
经微看破了他的心思,倚靠在他怀里,缓而一笑。
很多时候,她总觉得作出了相当满意的决定,可总有人告诉她,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是对是错。
在这么多决定中,她觉得,夏侯瑾轩是她最成功的决定。
千斤从外匆忙赶来时,一眼便瞧出经微的不对劲,就在他信步走来时,她摇头示意,他这才往夏侯惇渊那儿走去。
刀深深扎入夏侯惇渊的心口子,没有偏离一分,瞧这意思,出刀的人是狠下心肠,将刀尖往他命数送啊!
“爷,还是让太医来吧!”千斤摇头,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无药可救。
他眉头一皱,将经微交给他,走到夏侯惇渊身旁,问,“可有要交代的?”
“交代?”夏侯惇渊吃力一笑,眉头一疏,像是卸下肩膀的千斤顶,很是畅意,“你莫要负她,便是对朕的交代。”
“好,我答应你!”
没有迟疑,无关朝廷,他们之间,应该也就这一次,能平静谈话。
倒在他血泊中的陆晼晚无力一笑,笑声尖锐,像是讽刺,“都快死了,你还惦记着她,夏侯惇渊你对她可真好。只可惜,黄泉路上,只有我们陪你!”
话音刚落,他胸口的短刀被陆晼晚一把抽出,鲜血喷洒周遭的那刻,她手中的刀尖被送进她的胸口,起手干劲利落,没有一点迟疑。
夏侯瑾轩想阻止,没能来得及,只能亲眼看着她自送性命,笑得欢脱。
羊毛毯子上沾满鲜血,围着两人,甚是好看。
“这世间,血能救人,亦能杀人。”
站在远处的夏侯宣瑞坐倒在地,一脸诧异。
开始的时候,每个人对世间的所有,都怀有热情,等这条路越走越远,才发现,热情早就被消磨殆尽,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伤情。
在千斤怀中的经微早已没了知觉,察觉到她的异样时,这场闹剧刚散场。
天晋的皇后杀了陛下,之后又自杀,这等大事,能为之收场的也只有夏侯瑾轩一人,外加“陛下假身份”之事传遍朝廷,夏侯瑾轩要忙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为了不给自家王爷添麻烦,千斤与九爷说了此事,大致说明了情况,就找了几个内侍护着,送回了九王府。
等夜过,天明,两人同登上这皇城,卸下一身疲惫之余,叹息期间的变数无常。
“千斤送经姑娘回王府了,陆晼晚临死前的那一针没有毒,上头撒了些过量的安眠药粉,得睡上几日。走之前,他说了,会替兄长好好照顾他!”
夏侯宣瑞望着朝阳,像是说一件与己无关之事,与昨夜的惊恐形成鲜明的对比。
现在的他,对任何事都保持心态的平整,通过这一事,他也成长了不少。
“恩,我知道了。”
千斤办事,他最是放心,只要他说没事,那她便是安全的。
像是无意提起,又像是刻意之言,夏侯瑾轩看向他时,满眼幽然,“宣瑞,陛下与皇后之死,你认为该如何?”
“此时应当瞒下。民间的谣言过甚,陛下的死容易让人怀疑其中的巧合性,这等荒唐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至于新任陛下……”
夏侯宣瑞没有说下去,眼神却不断往他这边看,意思再清楚不过,想让夏侯瑾轩自己做决定。
在夏侯宣瑞眼中,能胜任此位的,也不过一个他而已。
可他,却不是这般想的。
“陛下无子,在朝中,最有深望的便是你,夏侯宣瑞,你可有信心担当此任?”
语不惊人死不休,夏侯瑾轩从不说大话,若是说得一回,那定是早就想好的。
当即,夏侯宣瑞面色一凝,满眼慌张,,“王兄,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知道,”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将千斤重的责任,全都交于他手中,“我来做这个坏人,而你,来做天晋百姓的希冀!”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还有时间,好好考虑。接下去就交给你了,一夜未眠,我得回府一趟,至于那位国师,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宣瑞,做决定其实不难,决定的本身不是因为决定的重要性,而是,你做出决定时,怀揣着的那颗心,即是你的本心。”
人走着走着,总能面对很多诱惑,夏侯惇渊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忘记了那颗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