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笑心头猛地一突，像是做了坏事扭头遇上个熟人，熟人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啊，而她做贼心虚慌了手脚，清清嗓子义正言辞的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没兴趣的？”
余生耸耸肩没再继续发问，直起身探头看着她手里的纸，说：“天青釉是由珠明料和色釉混合而成，珠明料是青花的主要着色原料。”
看到叶笑眉头一动，他点头：“对，就是青花瓷的青花，景城的天青釉偏蓝，天青釉之名出自五代后周柴世宗批语：‘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所以天青釉还有雨过天青之名。”
叶笑听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之前段师傅讲了天青釉配比之后我上网查了下，”余生朝她手里的纸抬抬下巴，“氧化钴、四氧化三钴都有毒，所以配料的事就交给我了，你在边上看着就好。”
叶笑一惊未平一惊又起：“我化学没学好你可别骗我！”
“不信你可以上网查一下。”
余生说完转回去继续称取其他原料，叶笑鼓着腮帮子在旁边站了会，放下那张纸转身跑了。他以为叶笑是害怕中毒，笑了笑都没抬头看，继续手里的活。
叶笑出去后没一会回来了，手里拿着个3M防雾霾口罩，走到余生身后直接给他戴上了。余生被她吓了一跳，叶笑的声音传进耳中：“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要是中毒了我就没帮手了。”
余生眨眨眼，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别扭的姑娘，心地倒是善良。
***
天青釉配方复杂，需要将珠明料、长石釉和白云石、氧化钴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而成。
段素红给的新配比上写了一句，之前釉青色暗沉的原因在于长石釉配比出了问题，透明度低了，所以主要是改良了长石釉配方。
按方调配好釉料，叶笑打算用普通瓷泥制作的碗来试，但余生说直接上定制瓷泥碗坯，争论不下给段素红打电话，段素红居然支持余生，还让孙女开了视频现场指导他们上釉。
上釉完成晾干后就把一只碗一个盘子送去镇上的窑厂烧制，三天后开窑。
开窑前一夜叶笑紧张得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到开窑时间，打开窑门前叶笑双手合十对着窑门拜：“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余生等她絮絮叨叨念完，手抓着窑门把手问她：“准备好了没？”
叶笑吸口气：“准备好了！”
段素红常年与这家窑厂合作，租用了他们的一台小型气窑，是以每次送过来的东西都是单独烧制。这次只有一只碗和一个盘子，单独开一次窑太浪费，所以就混在其他作坊送过来烧制的瓷器中一起烧了。但窑厂老板答应由他们来开窑，等他们取走东西之后再通知其他作坊主来取。
余生用力拉开窑门，这一窑都是碗碟餐具，排列得整齐，他们的碗盘就在最外面，一眼就看见了。由于碗盘放在中层，处于视线下方，是以入眼先看到一只盈润如玉的小碗。天青釉是上在碗的外壁，内壁只上了一层透明釉，不过碗底叶笑用天青色釉随意勾画的一笔好似一条浅青色小鱼嬉于水中。
这颜色真是绝了，要是外壁也是这样清透的浅青色，那这只碗得美成什么样？
叶笑伸手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将碗拿起，翻转倒扣，雨过天青色纯净素淡，表面莹润光洁，不似上一回那般暗沉泛灰，那浅蓝色真如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一样清透。
“这么美的碗，谁舍得用来吃饭啊……”叶笑感慨着将碗递给余生，伸手将盘子取出，“你看，盘子也好美！”
盘子的上釉方式和碗不同，一半天青釉一半透明釉，以一道看似随意的弧线将整个盘子分为两半。由于釉料特性不同，分界处有约两毫米的高低差，不仔细看不出来，但手指抚过就能清楚感受到。就像地平线，将天与地分割成两个世界。
余生注视着这一对刚出窑的碗盘，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嗯，确实很美。”
这时，窑厂老板进来看情况，他和段素红是老相识，他父亲管理窑厂的时候就帮段素红烧制过不少瓷器，那时候还是柴窑，但柴窑烧制要求高成品率又低，还污染环境，大部分已经被气窑取代。他记得上一回段素红来开窑，看了东西之后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他都没敢多问，后来听说那老太太进医院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的东西没烧好。所以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来关心一下。
“怎么样，这次烧得如何？”
叶笑一直记着段素红签了保密协议，打开带来的盒子将碗盘分别装进去，没给窑厂老板看到，但非常开心的向他道谢：“这次烧得非常好，我们这就拿去给师父看，她一定高兴！”
窑厂老板走到他们跟前，看着桌上的两个盒子：“能让我瞧瞧吗？”
“不行！”叶笑斩钉截铁，一把抓起盒子一个抱在怀里，另一个塞给余生，“之前师父不是跟你沟通过的吗，这次制作的这些瓷器是来图定制的，买家希望保密，我们也没办法。”
窑厂老板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强求，笑着点点头：“我也只是好奇，不为难你们，帮我给段师傅带好。”
***
从窑厂出来两人径直往医院去，段素红不让他们老往医院跑，想去看她还得找个正经理由，不过昨晚上通电话时听说段素红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在病床上躺不住了，一直嚷嚷着要出院。
对此叶笑很开心，觉得就算段素红的身体不宜过度劳累，出院了也没法立刻开始工作，但好歹能在边上看着指点一二，那样她心里也有谱。这两天和余生独处，谁都没再提日记的事，但她知道这就是根刺，扎在那里不碰不疼一碰就戳心。
不过这几天余生并没问她奇怪的问题，表现也同往常一样，对她没过多关心也不曾刻意疏远，如果看过她日记内容，要么当她神经病，要么对她产生好奇，总不可能如此平静吧？
难道真错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