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舒离他们走得并不远，就笑道：“洵王向来知礼，沈汐该向洵王请教一二。”洵王小时候，游舒也关照过几次，顾九丞大了之后，他们甚少见面，不过每次见到皇后，顾九丞俱是礼仪周全，游舒对他的印象并不坏。
沈汐笑盈盈地看着顾九丞：“我是要向殿下请教。”
“不敢。”顾九丞回望了沈汐一眼，也跟着笑了笑。
沈汐今日所着的黑衣上用银线绣着雁衔绶带纹，而顾九丞今日穿着的是一身白衣，相同位置上也用银线绣着鹘衔瑞草的纹样，两人衣制相似，跟在皇后身畔，一黑一百，倒是很相称。
游舒先是去了正殿进香，然后才去看了她所捐的造像塔。那九层造像浮屠，高约三丈五尺，塔身庄严端正，每一层上皆有四面，每面有佛像三尊，造型各异，但无不慈祥悲悯。游舒在塔前也上了一炷香，沈汐亲自为皇后将那炷香插入香炉，然后又退到皇后的身后。
游舒无声望着那座石塔，她轻叹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是六月十九。”
向来笑着的沈汐此时也敛了笑意，半垂着眼睛应道：“是。”
“母亲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游舒的脸上笼上了淡淡的哀戚，记忆里她似乎还在母亲膝头玩耍，可转眼她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大哥前几日就安排僧侣念经做法事，前两日宅家也问候了。”沈汐道。
已故的游夫人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而是皇室宗亲永嘉郡主，身份尊贵，又加之是皇后的母亲，皇帝才格外厚待。
游舒点了点头，皇帝也算是有心了，她微微一笑又转身道：“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多谢皇后挂念。”沈汐道。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也未曾刻意避着顾九丞，所以这些话顾九丞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九丞侧过头看着沈汐，她低眉顺目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倏忽间，顾九丞突然觉得，明明沈汐就站在这里，可这一身黑袍中的她仿佛离所有人都很远很远。
许是感受到顾九丞的目光，沈汐回过神来，望向顾九丞，旋即对他一笑。猛然与沈汐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顾九丞瞥开了目光，就听见沈汐低声应了皇后：“是。”
皇后中午在青龙寺用了素斋，之后又聆听了住持说法，未时才起驾回宫。
顾九丞先是送了皇后回宫，然后又去向皇帝复命，正巧孙贵妃与太子夫妇也在。太子妃刘氏又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形已经很明显了，但还是挺着个大肚子来向皇帝问安，瞧着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顾九丞站在这里只觉得格格不入，回了话就先告退了。
顾九丞前前后后忙了一整天，此时觉得有些累了，正坐在轿辇内闭目养神。此次的差事不算什么大事，顾九丞事事都做得仔细，也费了些心思。
“殿下，大理寺沈少卿求见。”
顾九丞忽地睁开了眼睛，他原以为沈汐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宫里？侍从撩起帘子，沈汐正站在轿前：“参见殿下。”
顾九丞从轿中出来，笑了笑道：“天色将晚，你为何还不回去？”
沈汐瞧了眼还未暗淡的天色：“我是在此等候殿下。”
“哦？”顾九丞狐疑地看着沈汐，就算有事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等在宫门口吧？
沈汐低下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请你一道用晚膳，以谢今日殿下之劳。”
“为皇后效劳是我的本分，用不着客气。”顾九丞并不想赴宴，可又怕沈汐是有事相商。
沈汐又淡淡地道：“今日是我生辰，殿下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顾九丞愣怔了一下，顾九丞见她神色虽然淡漠，可语气中却带着些在意，明明知道她这副模样大约是装的，但那点点愁绪听起来实在是太真了。
此时周围立着不少人，沈汐都这么说了，要是自己再拒绝，不仅是拂了她的面子，倒也显得自己不通情理，顾九丞只好道：“那就叨扰了。”
沈汐向来纵情妄为，不过今日既然见着了，顾九丞还是举起酒盏，笑道：“这一杯算是为沈大美女贺此生辰。”
沈汐举起酒盏，回道：“多谢殿下。”
“听说前几日，太子与你在政事堂争辩了几句？”此事虽然没有闹大，但是顾九丞也有所耳闻。其实这样事情也在意料之中，沈汐升迁太快，难免惹人眼红，更何况沈家与孙家又向来不对付，太子心中早有不满。
沈汐笑道：“政见不一也是常有的事。”她突然抬起眼睛，笑盈盈地望着顾九丞道：“殿下倒是时常关注我。”
顾九丞淡淡地横了她一眼：“你的事，我自然上心。”
“太子鲁莽，信王自负，平日里他们两个斗得难分难解，太子也没多大心思来找我的麻烦。”沈汐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酒盏，一边托着腮看向顾九丞。自从上次韦蛟的事情过后，信王倒一直对她颇为客气，怕是信王以为沈家想乘上他这座船。
顾九丞看了一眼沈汐，又道：“太子不是荐了个道士给皇帝吗，那道士又深受宠幸，太子难免得意些。”韦蛟之事已经让皇帝对孙世辉产生了嫌隙，孙世辉手上没了兵权，威势已经大不如前，可太子终究还是太子。
沈汐扑哧笑了一声：“那我也为殿下去寻个会炼丹的道士来，好让殿下能在皇帝面前长脸。”她明知道顾九丞不是这个心思，但还是开起了玩笑。
“若丹药真的有效，那怎么不见有人羽化登仙？再怎么不济，也得活够个两百岁罢。”顾九丞随口说道，他向来不信什么炼丹术，更不信真的有人能靠着吃丹药而长生的。
沈汐放下酒盏，似笑非笑地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宅家昏聩？”
顾九丞眼神一凛，但很快又缓和下来：“怎么？你是想去御前告发我妄论非议之罪？”
沈汐笑着摇摇头：“我忠于殿下，又怎能干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