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的准啊。”沈汐骑着白马，刚才就在那里不声不响地望着顾九丞一气呵成地射中那头鹿。
“小今日有什么收获？”顾九丞的马踱步到沈汐身侧，两人在马上对视着。
沈汐望了一眼那头倒下的公鹿，笑着摊手道：“两手空空，要不你把那头鹿让给我，好让我在孙光面前不至于太丢脸。”
顾九丞微微一笑。“以你的身手，什么猎物不是手到擒来？”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若小舅舅想要，那拿去也无妨，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沈汐一抖缰绳，让两人的马靠得更近了一些，她轻轻拽着顾九丞的衣袖，织金绣纹摩挲在指尖，轻笑道：“没想到你对我如此大方。”
顾九丞低头扫了一眼那两根抚摸着他衣物的手指，道：“还是你更慷慨点。”他随即压低声音，继续道：“你许我的可是王妃之位，相比之下，这头鹿简直就是微末之尘。”
这时之前被甩在后面的卫士已经跟上来了，顾九他牵着马头道：“那头鹿就送给你了，不必跟我客气。”随即骑着马走了，就留沈汐还在原地。
沈汐也不着急走，她反而翻身下马，慢慢走向那头被顾九丞射杀的鹿，她衣袍下摆处的暗纹在行走的动作间像是流转出了波光。
那是头成年的雄鹿，一对长角生得极好，沈汐用靴尖抵了抵那支雄鹿脖子里的羽箭，那箭还插得颇深，既然顾九丞想送，那她也乐得收下。
虽然已经入了二更，可是殿内置酒宴乐，灯火通明，内侍取下绛纱灯罩，为红烛剪去烛花，火光跳跃了几下之后更加明亮。
殿中几名年轻的舞伎正作胡旋舞，羯鼓阵阵，乐声奔放，舞者姿态洒脱，更有大胆的不时偷偷望向皇帝，只盼能得一朝临幸，飞上枝头做贵人。
晋安跪坐在皇帝身侧，亲自为父亲布菜，笑道：“阿爹往日总说我为别人讨赏，今日我可要为自己讨个赏了。”
皇帝放下银箸，拍了拍爱女的手，笑道：“灵儿这是为何讨赏啊？”
晋安立刻道：“我今天可是猎到好东西了，正想进献给阿爹，阿爹你说我该赏不该赏？”
皇帝大笑：“我的灵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孝敬阿爹了，那你说猎到什么东西了？”
晋安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显，满脸骄傲地说道：“我猎到了三只狐狸呢！我正想着可以叫人做成狐裘献给阿爹。”
听到爱女要送给自己狐裘，皇帝更是高兴，向众人道：“你们听到没有，公主猎到三只狐狸！朕的女儿啊可不输给她的哥哥们。”
一名随侍的大臣道：“我朝尚武之风从开国自始就长盛不绝，如今公主身负巾帼豪情，英姿飒爽，是陛下之幸，也是我朝之幸。”
这番说辞不仅讨好了皇帝，也说进了晋安的心里，她更加自得，嚷着回去要告诉母亲。皇帝听了，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那你娘要是知道了你把狐裘献给了朕，她心里不得泛酸啊。”
这么一说倒让晋安为难起来了，她蹙着秀眉想了片刻，遂又展颜笑道：“也无妨，我明日再多猎几只，一道送给阿娘。”
座下的沈博听了此话，端起酒盏掩去嘴角的笑意。坐在他身侧的沈汐见了他这笑容，开口问道：“是二哥安排的？”晋安公主长在深宫，娇生惯养，年纪又小，今天能猎到三只狐狸，除去运势太好，那就是有人故意设计。
沈博放下酒杯，笑道：“哪里的话，全仰仗公主自己。”沈汐也不戳穿他，又道：“那二哥你呢？猎到些什么？”
“也没什么，捉了两只小鹿，带回去给颐儿鸣儿作伴。”沈博取了一块樱桃饆饠，又问道，“听说你猎了只公鹿？”
沈汐案上摆着盘胡麻饼，这饼子跟外面坊市中卖的不太一样，只不过手掌大小，做法也要再精细些，饼面上细密地洒满了芝麻，香气扑鼻，酥脆非常。
沈汐掰了一块，放进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笑道：“不是我射中的，是洵王给我的。”
沈博失笑，朝顾九丞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洵王倒是有趣，送头鹿子给你。”难不成这洵王为了答谢沈家，就送只鹿子给沈汐？
沈汐摆摆手，挑眉道：“非也，是我讨来的。”
沈博斜了她一眼，道：“你真是愈发有出息了，如今连东西都讨要上了。”
沈汐刚要开口，却听到那边孙世辉提到了皇后：“臣听闻皇后潜心理佛，这才未曾随驾出行。”
皇帝点头道：“皇后心怀佛法，这几日正食素。”
孙世辉又道：“皇后仁慈，连杀生都见不得。”他说着又往沈汐的方向一望，继续道：“沈少卿，皇后慈悲为怀，可少卿做事却是铁石心肠毫不留情。”
这孙世辉与孙光可真真是亲父子啊，说话都如出一辙，沈汐端坐起身道：“陛下与皇后皆是仁爱慈善，只是臣主管刑狱，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倘若臣下犹犹豫豫，踌躇不定，那岂不是要让陛下忧虑劳心？”
“不到两月，大理寺就判决处斩二十三人，这二十三人难道个个论罪当诛？”孙世辉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少卿的杀心也太重了点，别是为了铲除异己吧？”
此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连叽叽喳喳不停的晋安也感觉到了不对。她刚想开口说话，皇帝就制止了她，只道：“灵儿先去用些吃食吧。”晋安只好按下心思，回到了自己的案几前。
沈汐像是没感觉到静谧的气氛，依旧一派从容：“所有案件的卷宗，在大理寺皆可调阅，若陛下疑臣有私心，尽可派人来查。只是臣以为，严刑峻法之下，臣民就会有所震慑，方知律法之森严，才能安分守己。”
沈汐上任之后的种种行为其实已经让皇帝诧异了。她恃宠而骄也不是一日两日，向来霸道惯了，可是如今她的狠厉却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