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谁也见不着,想来他是有力也无处使。”
顾九丞低头看着茶炉,耐心地煎着茶:“信王对刺杀一事没有起疑?”
沈汐按住顾九丞的手腕,阻止了他往茶中放姜的动作:“他刚回京的那几天确实以为是太子做的,不过此事不能细想,疑点太多。但眼下信王因此事受益颇多,又才遥领了益州大都督,他正忙着巩固自己的势力,不会在这件无头公案上费心太久。”
既然沈汐不爱姜,顾九丞便熄了茶炉,又为自己添了茶。沈汐含笑问道:“你今日欲见我是为何事?”
顾九丞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无事便不能见见你?”
“让我过来就为了见识见识你这别有洞天的宅子?”
顾九丞跟着玩笑道:“你觉得这地方是否适宜金屋藏娇?我这几天刚认识个妙女郎。”
“别人我不知道,只是藏我怕是不够的。”沈汐的声音暗藏蛊惑,惹得顾九丞心中一阵酥痒,他伸手用指背抚过对方的侧脸:“那今晚就别走了,先试着藏藏。”也许是因为见证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别离,也许是由于萧瑟的秋风,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想。
顾九丞醒来的时候,沈汐尚在安眠,睡颜沉静而安稳,昨夜折腾了大半夜,把她累着了。
沈汐侧着脸,幽微灯火下,显得十分勾人。顾九丞并不克制自己,他伸手拂开沈汐遮在脸颊上的乱发,又凑近亲吻了那人的眼睛,柔软的睫毛在她的唇上颤了颤,便听得沈汐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时候了?”她似未睡醒,声音都懒懒的。
窗外天色还未亮起,顾九丞的唇若即若离地蹭着沈汐的脸颊,轻声道:“还早。”
沈汐笼统也没睡上两个时辰,她瞧了眼更漏,又拨开顾九丞的手臂,揉着自己额边的穴位,道:“别闹,要上朝了,我还要回去换公服。”
顾九丞兀自埋首于沈汐的颈间,瓮声瓮气地说道:“日日早候,晚一日又何妨。”
沈汐清醒了不少,她推开顾九丞道:“你迟便迟了,只是别连累了我。”她见顾九丞还躺着,便撑起头打趣道:“你既然不爱早起,又何苦进朝,本本分分做你的闲散王爷就好,岂不是逍遥自在?”
顾九丞顺势在沈汐的腰上拧了一把:“若只当个闲散王爷,你我怎的有此时?”
沈汐嘴角微翘,可眼底的笑意渐渐散了,她跟顾九丞是如何走到这一步,两人心中都清楚,眼下再怎么缠绵,却也不过是一晌贪欢。
更漏声不断,沈汐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翻身起来,笑道:“昨日我公文才看了一半便匆匆来寻你,今日上朝我怕是说不出一言半语了。”
顾九丞拢好衣领,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几日宅家一直在为多地恶钱频现而烦忧,你才思敏捷,难道心中还无对策?”
沈汐抬起眼睛,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殿下以为如何?”恶钱自来有之,朝廷屡禁不止,如今更是愈演愈烈,民间私自化铜铸钱的风气不减犹增。相比于朝廷官铸的铜币,私铸的钱币量轻质劣,长此以往下去,危害甚大。
在朝中,对于政事,顾九丞向来都不发表任何见解,他站在宣政殿中时就似一个摆设,对谁都客气,好看是好看,但毫无作用。
内寝外有两道门,在这里叫人,侍立在外面的婢女是听不到的。顾九丞正欲起身去唤人,可沈汐却不罢休,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常日里韬光遁世,但眼下没别人,说来听听又何妨?”
顾九丞披衣下榻,弯腰在地上拾起沈汐随身带着的香袋,从里面取了几粒香丸扔进了镇角香狻猊里,又用银签子拨了拨还亮着的炭块,袅袅轻烟很快便升了起来。这香气是沈汐身上常带着的气味,顾九丞本想燃香驱散帷幔内残余的情欲,却不料此举反而令屋内徒增了几分纠缠不清的气息。
他拨弄着香丸道:“说来说去不过两个法子,一是禁止恶钱流通,二是从民间百姓手中收缴恶钱。只是这些法子尚有些症结,想让百姓心甘情愿地将恶钱交上来,就必定要用官钱去换,可如今官钱数量欠缺,要用作流通尚且不够,又哪里有多余的钱币去补偿百姓。你明知故问了。”
这与沈汐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以为当务之急是加大朝廷铸钱的力度。沈汐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顾九丞弄香的背影淡淡地笑着,她的眼神有些晦涩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崔元徽与沈侯爷是旧交,可沈汐与他走得并不近,而沈汐在朝为人崔元徽都看在眼里,对这个沈家三女,他向来是不刻意亲近,也不疏远。
沈汐手段狠辣,相比之下,崔元徽倒是更中意沈二郎,他曾属意将孙女嫁给沈博,只是迟迟未曾闻沈博有意婚娶的消息,想他崔家也是望族,总不至于送女上门,便只好作罢。
“仲闻多日未曾来上朝,身子还好吧?”沈侯爷尚在的时候,时常带着沈建出门拜访,崔元徽与他倒还有几分亲厚。
沈汐执着象笏,在崔元徽身侧走得并不快。“去岁冬日起,兄长身上就比往年还要再不舒服些,本以为入夏便好了,可眼瞧着又入了秋,病势却还不见好。”医官来看了一群又一群,汤药也不知吃了多少碗,可都仿佛泥牛入海,不见半分效力。
崔元徽点点头,道:“他早年辛苦,公务就不必说了,他又要悉心照料教导你与叔明。”沈建成亲之后,原配又早早仙逝,今日沉疴难愈,虽有先天不足之故,可焉知不是素日里操心过度。
“如今兄长告病在家,好在有两个孩子时时承欢膝下,尚能宽慰几分。”沈建的病也是沈汐的一道心事,不光是京城城内的医师,即便是别地有名的医者,沈汐也让人寻了不少来,药方开出了一箱子,但她兄长的病还是未见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