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中有分寸。”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斜靠着凭几,道,“这些年倒是瞧错了洵王,朕从前只以为他像母亲,是喜欢安静的人。”
话说到一半,顾昶却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才充满不确定地继续道,“朕隐约记得他小时候似乎还挺活络的,后来却是越长越安静了。”
杨海回道:“洵王殿下大约是因为母亲早逝,又无养母照拂,这才不太爱亲近人。”
这话并不无道理,五六岁的孩子独自住在那么大的宫室之中,难免孤寂,也无怪乎他后来愈发不爱言语。顾昶沉吟道:“那还是朕的不是了,当初确实该为他寻个合适的养母。”
杨海忙笑着开解道:“宅家无需自责,这些年洵王也常跟其他皇子们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只是宅家是天子,是兄长,所以洵王殿下才在宅家面前格外安静些,其实在宅家天威之下,有哪个皇子公主不是这样呢?”
晋安倒是常在他眼前嬉闹,可若是人人如此,那他也实在是不堪纷扰。顾昶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无关紧要的,只是朕没想到洵王虽闲静,可倒也不庸碌,朕交给他办的事,都办得不错。不过他看上去无心与信王争锋,朕几次想予以官职,他却似乎不是很上心。”
这些事杨海自然也看在眼里,自古以来,皇亲也好,大臣也罢,得寸进尺的不在少数,况且眼下还是东宫空悬之时,洵王之举颇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他道:“这么多年也不见洵王殿下去争些什么,大概洵王殿下就是那性子。而且信王殿下经营多年,即便洵王殿下有心,一时之间也难撼其位。”
顾昶笑着抬起手,指了指杨海,叹道:“你呀。”杨海知道皇帝无心怪罪,便也跟着笑道:“还望宅家恕老奴妄议之罪。”
沈汐昨夜宿在外头,早上也未回府,直接便去了皇城,眼下到了午后才了了事务。两名随从早早地就等在了皇城外,正与刚到不久的阿碧站在一块儿说话。
沈汐先从阿碧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看了之后才拿过马鞭,翻身上马。他问道:“你都看过了?”
阿碧略一点头,道:“是,洵王并无异动,一切如常。”
昨夜她问顾九丞,信王请奏调傅绍秋回京是否与他有关,顾九丞矢口否认了,他这是不是如实相告,沈汐并不可知。其实若非本人,此事已是很难考证,。只是从楚州回来那几人被劫之事实在是蹊跷不过,沈汐虽未作询问,可心中多少有些怀疑。即便钟福来报洵王毫无异动,可沈汐也并未就此放心,只能再派人手去追查那伙形迹可疑的歹徒。
主仆几人还未走出去多远,便看见沈博骑着马往这里而来。按理说沈博今日不当值,本不该往皇城走,看样子倒是像冲着自己来的,沈汐赔笑道:“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阿兄何苦亲自来此?”
沈博是怕沈汐再不着家,自己也无处寻去。他上下打量了妹妹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袭浅紫的常服襕衫,却不是昨日的那身。一路无话,直到回了府内,沈博才道:“昨夜你没回来。”
“宿在外宅。”
“莫要扯谎,我去过了,你不在那里。”
沈汐有些不解地看着不依不饶的沈博,轻笑道:“宿在哪里又有什么打紧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了。”
沈博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才压低声音道:“昨夜你是不是跟洵王在一起?”沈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既然阿兄心中已有答案,方才又问我作甚?”
如今沈建不在了,沈博更是万万不敢将此事告知皇后,这世上竟没个能说上沈汐几句的人。沈博知道自己横竖是说不动她的,只好软了语气,好言相劝道:“前些日子才说起纳王妃之事,洵王大婚已是眼下的事情了,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不成?”
沈汐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头也不回道:“有何不可?”
虽然沈博不知沈汐与洵王两人之间是谁先起的头,可他总觉得是自家妹妹纠缠得多一点。他啧了一声,道:“什么样的型男帅哥你见过?又何必非要纠缠天家的洵王?”
沈汐不作声地走着,沈博摇了摇头,正了语气道:“洵王得宠之势并不是无迹可寻,万一宅家指了哪户高官府第家的女儿给洵王,于公于私对你皆是不利,你凭什么以为到了那时他还愿意与你纠缠?”
听到这里,沈汐才忽地停下脚步,不耐道:“那也由不得他。”这话说得太张狂,沈博愣怔了一下,才道:“汐汐,起始之初你接近洵王本也是另有打算,而洵王肯与你相好,又焉知不是因为碍于你的权势,你与他之间本不该的。”
连沈博都觉得自己愈发婆婆妈妈啰啰唆唆,可他又实在别无他法。若沈汐肯听进去一言半句,那他这番口舌就不算白费,但看着沈汐抿着唇走远,沈博便又觉得希望渺茫。
如今见顾九丞愈发得皇帝喜爱,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黄永,可欣慰之余他又有些担忧——从前顾九丞来去无拘束,但眼下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一不留神便会成了众矢之的。
皇帝的宠信永远是最惹眼的,皇帝喜欢谁,别人就会盯着谁,这样的道理,放在前朝后宫都一样。
阿冬见黄永似在出神,便劝道:“阿翁早些去歇着吧,这里有我跟阿音在。”她知道黄永记挂薛王,可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此落夜伺候着实在不妥,况且顾九丞也常常体恤他年老,多次嘱咐让他不必来候着。
黄永点头,道:“你们两个我最是放心,我只是来瞧瞧殿下是否已经睡下了。”
阿冬明白黄永的为人,若瞧不见洵王,哪能真的放心。她笑道:“还没呢。”她说着便掀开道帷幔,引着黄永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