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号高铁疾驰南下,杜亭亭深陷在深蓝色座椅上。窗外青山妩媚,层峦叠嶂,那一副自然画面像播放幻灯片一样一张张从她眼前闪过。她一路兴奋也一路忐忑,时而傻笑又时而噙泪。四个小时的车程,感觉太慢,慢到像跑了四万年;感觉太快,快得不足够做好见面的心理准备。中途智信却打来电话说临时要去H市出差,不能来接她。
“亭亭,H市那边的系统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你就在高铁站附近先找一家酒店住一晚,我明天回来去接你。”智信斜靠着楼梯间雪白的墙壁,在打出这一电话之前他罗列了很多理由,想让亭亭明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一定会去接她,他很在意她,可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亭亭虽然失望,却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她不想让智信担心,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到智信的工作,她深深知道工作对智信意味着什么。
“不用,你那么忙不用来接我的,我有地方去,我有个高中女同学在这边工作,我和她说好了,去她那里住就好,你不用担心我,安心工作!”听到亭亭的安慰,他稍稍舒了口气,可脸上却露出失望的神色,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事发突然,实在对不起,等我……”智信话音未落,杜亭亭打断了他的抱歉,她害怕这种礼貌的生疏。“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我同学会来接我的,不用担心我啦!”亭亭流露出略显娇嗔的宽慰让智信莫名的失望转瞬即逝。“那好,你第一次出远门,万事注意小心,我到时间登机了,不能多说了,再联系。” “嗯,你只身在外多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好。你也是。”
果然,有时候多大的期望就会有多大的失望或者更大的失望。但转念想想,这样也好,至少自己可以安心地度过今晚,亭亭这样安慰着自己。随之,亭亭心里又一阵窃喜,智信知道她这是第一次出远门,这说明她以前给他的留言,他都一一看过。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里传来到站的消息,高铁在站台停下,初次远走他乡的杜亭亭跟着人流找到出站口,检完票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在踮脚观望的高中同学谢滔。杜亭亭走到她面前,用手在谢滔面前晃了晃,谢滔这才反应过来,俩人兴奋地来了一个久别相遇的熊猫抱。谢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亭亭内心纳罕:“四年没有见面而已,我到底是有多大的变化啊!”她笑嘻嘻地望着对面惊叹不止的谢滔。
“皮肤变好了,其它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又感觉哪里都不一样了,总之就是越来越漂亮了。”谢滔那一番从上到下的打量,感觉用了一个世纪。身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侧身擦着她们而过。杜亭亭上前抱住谢滔的两臂,说:“你不仅还是这么漂亮,皮肤更是一如既往地令我妒忌。那美女,咱们换个地儿再互相欣赏如何,再堵在这门口,我怕警察叔叔会抓了我们去。”亭亭一改四年前的生冷,打出幽默章法,这一天渊地覆的反差又着实让谢滔在内心吃了一惊。她终于收住了发散在亭亭身上的目光,躬身拉过亭亭的行李箱,然后一只手拽着她就往地铁方向走去。
谢滔是亭亭理科班同学,当初她没有听智信的建议选择文科,是因为厌极了女孩子那些争奇斗艳的把戏。亭亭为了躲避是非,总是独来独往,而谢滔是她在理科班唯一倾心交谈过的同学。谢滔身材高挑,长相不显精致,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就是人们常说的单看五官并不惊艳,组合在一起却异常耐看。
谢滔家境也不好,那时候她们会交流贫穷带给她们的一些困扰,然后互相说些体谅话。高中时,谢滔的理科就出类拔萃,特别是生物,后来如愿以偿考上理想大学读了理想的生物工程。而那时候的亭亭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虽然偶尔会探出头和谢滔交换真心,但更多时候都是裹着满身的刺慵懒地缩在角落里。
S市的地铁不管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她们两被挤到一个角落里,谢滔含笑歪头看着亭亭说:“你现在开朗多了,不像……”欲言又止,谢滔低下头去。亭亭右手搭在她肩头,斜眼笑着问:“你是不是想说,不像高中那时候,满脸忧郁,浑身带刺?”说完亭亭哈哈大笑起来。谢滔猛抬头,眼睛里满是欣喜,忙不迭说:“现在很好,现在很好。”看着对面这个激动地双眼噙泪的姑娘,身体甚至还有些微颤,亭亭不觉有些懊悔。可那些错过的曾经已是再也追不回来的过去,最好的弥补就是珍惜现在吧,她内心如此安慰道。
“人总是会长大的。爱默生说,生活中大多数阴霾归咎于我们挡住了自己的阳光。我想我过去有些作茧自缚了。”亭亭摊了摊手,想打破这种往事不堪回首的尴尬。而谢滔也感觉到自己的忘情,用手搓搓鼻子,开玩笑说道:“大文豪,你们学法律的都是跩着名言名句说话的吗?算了,不提过去了,我们多展望未来。”说完她右手在狭窄的空间里做了一个展望的姿势,亭亭在收回右手之前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对吧啦!世界这么美好,有飞机有地铁还有高楼大厦和大厦里的咖啡,我要去谈恋爱,去赚钱,还要为民请命,除暴安良,哪还有时间长吁短叹、怨天尤人、想入非非……”虽然是轻轻地一推,却刚好碰到地铁到站停车人群流动,谢滔还是往后一仰,左脚向后小退了一步,可听到亭亭说‘谈恋爱’三个字,她立马两眼放光站直了望着她问道:“你有男朋友了?谁啊?大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我认识吗?是不是传说中的彭见深啊?”面对一连串的问题,亭亭欢快的笑容顿时凝滞,她犹豫着摇摇头,内心有各种活动。六年没有见过面,对于这个前几天才在QQ上“牵手”的男朋友,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在北京这种国际大都市呆了六年,他的眼光、见识、经历,配置一个她这样的女朋友是不是最佳选择呢?他们未来的走向还是个未知数,暂时不提也罢。
想着想着竟有些感伤了,亭亭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谢滔察觉到亭亭脸上的变化,一秒钟切换话题,说:“没关系,S市资源很多,你有的是机会。对了,我查了一下你给我发的你公司的地址,真是好巧,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几个公交车站的距离。”
以前别人一个异样的眼神都能让亭亭恐惧不安好几天,而现在她能做到秒变收起那些负能量,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又重新恢复微笑,说:“真的吗,那太好了,还真得感谢上天垂怜,不然我又得抓瞎了……”
“你看你,又泛酸了。”
“对了,你刚才说传说中的彭见深是什么意思?谁是彭见深啊?”
“不会吧,人家暗恋你这么多年,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他要是听到这话,估计连检察官都不想当了。”
“是我们的同学吗?他现在是检察官?”
“对啊,他可是当了我们两年的学习委员啊,现在在H市的某个区的检察院。”
“你就胡说吧,我们高中半句话都没说过,谈得上什么喜欢,”
“那你就当我八卦多嘴吧,不过,你听我说,以你的条件想要找个青年才俊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公司就有很多……”
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她们就到目的站了。这天晚上,谢滔像个小导游,带着亭亭在住的四周逛了个底朝天,随后又去超市,用公司刚发的节日福利卡给亭亭买了很多零食和日常用品。而亭亭心里明白,虽然谢滔一入大四就早早地进入公司实习,现在工资水平也已过万,但她现在不但要资助弟弟的大学学费,还要攒钱给父母在老家盖房子。所以亭亭坚持不让她破费,可谢滔骗她说是公司福利,不用掉也就浪费了。
在亭亭心里,谢滔就是这么个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总能暖到人心窝里,友谊从来都和金钱无关,虽然她们不能像有钱的闺蜜一样,以红酒珍馐接风洗尘,在灯红酒绿里拎着大包小包出入高档商贸大厦,但她们却都是情愿自己省吃俭用也不会亏待对方的主,即使四年间也不常见面,但一见面所有的熟悉感就能水到渠成各就各位,完全没有时间带来的陌生。
至晚方归的她们已经累成一滩泥,而智信也没有给亭亭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