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腿……还治得好么？”霜晚坐在廊下，忧心忡忡地望向步履蹒跚的平丘。眼前那人自虎牢的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因了笞刑的缘故，步子早已不复先前的轻捷灵便。
“阿盖说，她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莫要怪她。”虞平丘颇艰涩地扯扯唇角，开口反倒是坦然，“多少虎牢里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人，你阿舅已是顶顶好运的了。”
霜晚回忆起初见时教蹴鞠的情景，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心里直咒骂着待他实在太过苛刻的上天。
当初她还因平丘的蹴鞠炫技而颇有不悦，可这会儿她舅舅却再也教不了她那些数年之间各处搜罗来的花式了。早知道当初就多找他学些。霜晚遗憾。
“阿舅可能要走些日子。”平丘抱起旁边地上专心致志看绿鹦哥的素素，轻手轻脚放在霜晚怀里。“你独个儿在宫里，可要好好的。”虞平丘略微自作多情地喃喃絮语，倒好像面前的霜晚还是个垂髫年纪的孩童。
“又去哪儿啊？”霜晚微微有些不悦，在平丘袖边不轻不重扯上一把。自打平丘在虎牢里勉强捡回一条性命，她便一心想要平丘待在她身边，再不许他远行涉险。怎么风波乍定没几日，又要出去？腿还没好彻底呢！
“出使。海东扶余国政变，女君杀夫夺位，朝中几百人正为这个吵得不可开交。”虞平丘潦潦草草解释向霜晚解释。怀里的素素歪着头专心致志地听，又似乎晓得主人此时的心情，在霜晚胸前不住地蹭着毛茸茸的小圆脑壳。
“女君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夫呢？”霜晚惊讶道，在她有限认知里的夫妻，无一不是齐眉举案，恩爱非常。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偏有对自家夫君下狠手的呢？
“那国君本就该杀。”虞平丘愤愤道，“那扶余国同渤上国连年交战，扶余国一连三年战局不利，今年秋天教渤上国军队兵临王都，国王是个没骨头扶不上墙的稀烂玩意，竟要送自己的妃子入渤上国内廷求和，还要把未及笄的女儿送给渤上国年逾六旬的老帅侍寝！”
“怎么会有这样混账！”霜晚愤愤不平，紧随其后高声骂了一句，又极快地缄了口。这行径，怕不是顾思平他亲爹？霜晚不知怎的一闪念想到顾思平，登时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恨自己权轻援薄，不能活剐了他解恨。这妃子倒是干得漂亮。
“妃子是个脾性强的，换做其他女人，只怕要以死明志。她倒不一样，一赌气提刀进寝宫剁了国王，登时便出榜安民，募集大军反攻——现在已将渤上国十万大军推出国境线了！”
“天！”这女君可是个有本事的。霜晚不由自主生出几分向往意思。“那怎么要你出使呢？莫不是你当年在海外游学，教那妃子看上，给那好死不死的国王戴了绿帽子？”霜晚打趣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平丘无奈。“我们中原习惯，妻以夫为纲，那女君杀夫是无道之举。翰林院那班怒得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出翅膀来飞去扶余国把那女君就地正法哩。”
“那阿舅怎样看呢？”冷不防霜晚开口问道。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平丘，清浅眸底一望即穿，几分是疑惑几分是试探。
“你阿舅又开明又达理，自然是请命带封册金印去招抚女君咯。”平丘答得倒是轻松。“当初我在海外时，还在他们的宗学里就读过几天，对他们朝中还算熟络。再加上刚从虎牢出来，怎么着也不得将功抵过吧？”
对于虞平丘心思，霜晚到此算是明白个里外门清，可终归是不愿他远行。这山高水长，前路难测，若是真要出了些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呢？
虞平丘的出发是在五更头，依依不舍地在霜晚床前杵了好一会儿，霜晚还未醒，睡得像个无知无识的小孩子，他不由得迎风落下几点泪来，凉凉的湿痕浸在脸上。
“你舅舅要远行出使，你不去城外送送他么？”翌日早上，文嘉懿好心问道。
“不了吧。”霜晚抬头看看窗外的日上三竿，强作安稳道。“城里人多嘴杂，就让他这般出外避避风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