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奴一觉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
黔夫给他找来了一斗的江米,他让人去舂碎了备用。自己却泡了一瓮的牟麦,也就是大麦。
早饭却是小米粥,这是昨天伤员的标配饮食。
髡奴刚用过小米粥,管家老纪就派人来请他,去淳于府议事堂一叙。
既然是去淳于府,肯定不是管家老纪的主意。最大的可能,是主家君上授意相召。
这是要好事将近么?
戏文里都说,古代女子对于救命之恩,常常流行以身相许。大小姐不会是也有这个想法吧?
如果她愿意,我倒是没有一点意见啊!
黔夫却叮咛他,见了家主,要守规矩。他一向低调,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大言炎炎之辈。
髡奴生受了他的好意,便一起跟着来人,前去淳于府。
髡奴是第一次来到淳于庄子,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奇。之前的这具身体,也许来过,但他却没有什么记忆。
其实,说是个庄子,但跟一座小城也没啥大区别,一般无二的高墙大院,箭楼望楼。所缺少的只不过是一条护城河而已。
庄子里的建筑,除了淳于大夫所居住的淳于府外,还有庄户和家丁居住的一排排房子,粮仓,兵械库,匠人乡等一应俱全。
髡奴居住的家丁仓,距离淳于府并不远。即便走走停停,也要不了半刻钟的时间。
淳于府在庄子的东北角,靠近沙崮河,是庄子里最高的一幢建筑。整栋建筑全部为木石结构。
整个庄子里,居然没有半块砖头!
除了几个紧要的建筑是木石结构的,其余一色的夯土建筑,白茅做顶。像他居住的家丁仓,也不例外。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髡奴已经来到了淳于府的高大建筑前。
好像又发现了一条财路!
入得府来,穿过大院子,就是淳于家族的议事堂。
大院子里,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舞枪弄棒。他看到髡奴进来,偏要装作没看见一样,把一根仗长的木棒,使得虎虎生风。
待到髡奴走近,少年直接将木棒,直捅到他的面前。
髡奴立住,却并不闪开,任由木棒落在眼前不足三寸之处。
“终于来了一个胆大的!”
少年嘻嘻地笑着,却猛地将木棒向前送出,直插髡奴的左眼。
“少爷,不得无礼!”
管家老纪听到响动,来到门口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大吃一惊,连忙出声阻止。
“无妨,少爷要试试我的胆子。我自然要让少爷如愿以偿。”
髡奴倒是气定神闲。
“哼,少不得要让你落在我的手里。”
少爷悻悻地收回木棒,转身离开。
“你别跟他小孩子一般见识。少爷就是胆大了点,喜欢舞枪弄棒,不爱读书。其实,他并没有坏心眼。”
髡奴跟着进到议事堂,管家出言抚慰。
他倒是相信少爷没有坏心眼,但是胆大却容易闯祸。刚才要不是管家及时制止,他就是拼着落个胆小鬼的名声,也是要躲的。
还好,自己赌赢了!
淳于海已经让管家带着去看了髡奴做的驮车,很是惊奇他的奇思妙想。
简单,好用。
这是他对驮车的评价。
对于庄户来说,它能成为最好的运输工具,哪怕是冬天或者下雨天,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也是淳于海想见见髡奴的原因。
他向髡奴表达了谢意,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驮车,更多的是髡奴对淳于秋的保护。
髡奴终究是听进去了黔夫的建议,低调而谦逊。龙潜于渊,也需要良好的品质。
淳于海对此很是满意。
髡奴的所作所为,展现了一个家生子应有的忠心,以及机灵百变、心思缜密的特性。
末了,他让管家提了黔夫做一个侍卫队长,髡奴为副手。家主的身边,也需要忠心和机灵兼备的好手。
“这两个小子,可以着重培养一下,都会是把好手。黔夫临危不惧,有领兵之才;髡奴心思机灵,有辅弼之才。”
眼见二人退了出去,淳于海对管家老纪感慨道。
“我们身边还是缺人手啊。此次临淄来人,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维邑晏氏,棠邑东郭,束城鲍氏,可都有消息传来?”
“维邑晏子是老牌子的贵族,在田氏上位过程中,两不相帮,才落得个体面。也正因如此,临淄对其并不能完全放心,却于一时之间,也不能奈何。
束城路远,还没有消息传来。但鲍氏世为公卿,对田氏又有拥立之功,公室仍需考虑风评。
棠邑东郭氏,态度比较暧昧。在田氏代齐和先君上位的过程中,两度投机,两度成功。所以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首鼠两端,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
除此之外,唯有我淳于氏,世守归城。放眼整个齐国,能够让即墨都大夫田种首看在眼中的,也就我们一家。”
管家老纪不禁有点忧心忡忡。
“何尝不是?如今齐国大夫,除了田氏、孙氏、项氏等诸田公室,所余大夫不过是晏、鲍、东郭及吾等而已。即便想全身而退,亦为难能。”
淳于海慨然喟叹。
“以退为进,不失为权宜之计。想我淳于之族,如今封邑不过千顷,口不足三千,带甲之士不满五百。
即便算上归城之卒,也不过千余。阻莱人有余,自守却不足啊!”
“可是,即便我淳于氏有意于此,又为之奈何?”
淳于海不禁皱起眉头。
“地以不足削。为今之计,唯有去爵,遣子入临淄。但若果真如此,恐怕我族想东方再起,亦复难为。
锦上添花常闻,雪中送炭少见。而落井下石者,不乏其人。东郭氏觊觎我东莱矿山已久,难保不会乘机咬我一口。”
“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待见过即墨都大夫以及临淄客之后,再做定夺。若富家翁都不可为,我族死又何惜!”
“迎客的事情,我已安排好。估计再过两个时辰,田大夫就该到归城了!”
“既然如此,那就备马,随我一道去归城看看,临淄来客到底是何章程!”
管家老纪答应一声,自去备马。
淳于海立起身来,目光中不禁闪过一道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