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安宫的那位做了大清国的头一票儿，就是，后妃里面，第一个正寝的人。虽然也是横死，但总比张灵儿那样是妃子身份最后被活剐喂狼死无全尸的强百套。
她的葬礼也是规模浩大，大家就又开始猜忌着官棋申，他到底怎么样的一个人？从国丞身边的红人到皇帝身边的红人？国丞落马，他甚至有希望接任丞相一职。有人猜测，官棋申压根儿就是我安插在寂霖身边的眼线，大众就都开始留意自己，猜疑自己身边的人了。
最后的结果恐怕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没有那么复杂。任人如何猜疑，其实最后的结果，是根本不会变的。
妃子的葬礼自然不比什么皇帝皇后或者皇帝亲眷的葬礼，只是草草了事；葬在香山附近。我的陵园早已经修好，离香山也不甚远，那地方，别有意义。
葬礼上，我又见到了官棋申。伴随着佛号，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看到我，也没有任何表示。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和他站在她的坟前，他突然笑了一下；这是这久以来，他第一次让我觉着反常的地方。
“陛下，臣要走了。”他说完，侧头瞧了瞧我，“日子已经定了，大概就是七日后。在此向您辞别。”
说着，他的广袖伸进怀里，掏出一本黄色的奏章，递给我。我接过之后，翻开，看到题目，便放下了。掐在手里，问他——这是辞呈。
“你要去哪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要往生了。”他如此说。
“七日后吗……”我喃喃地重复道。看着眼前这座坟，心里竟然没有难过；七日后不是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吗？这是何等殊胜。“好的，到时候我一定去送你。”
“谢谢您，陛下。”
“感恩您，师兄。”
我们互相合十作礼，等我们俩一起抬头的时候，竟突然笑出声来，到最后笑的前仰后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路上他也说，他也不清楚怎么就是想笑。我们的关系异常神奇，从棋安宫来讲他是我内叔，在世间法上讲，他是我挚友。在官场上，我们又是君臣，在佛法上，我们又是同修伴友。
这段神奇的对话，想想也是有趣。
我们决定步行一段路，走累了，再各自上各自的车辇。路上聊聊天什么的；老友要回家了，还是我曾经的大戒阿闍黎来接引，这当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路上他好像很淡然，瞧什么都风轻云淡的，约是法喜充满，故见如何即如何。法喜禅悦，六时充满。
“这事，林海也知道？”
“他还不知道。”官棋申笑着回答我。
这固也没什么不好，这个世间上的爱情，受生老病死爱别离五阴炽盛与淫欲等诸多苦恼，而在极乐世界觉悟有情，故而不受此等诸苦。岂不是更好？
“说起来，他们已经在极乐世界等候陛下多时了。”
“您指的是谁？”我问道。
他笑笑，“除了您的几位阿闍黎以外，还有您的冤亲债主们，还有马头明王。”
“马头明王？”我与那位明王是如何结缘？
听着我有些诧异，他不紧不慢的向我解释；
“您还记得刀祖姓什么吗？”
——是了，刀祖姓马。
“难道只因为刀祖姓马吗？这有些说不通。”
“那您还记得那时候刀祖以青光戒卫护道场破万千魔军吗？”
“这记得。”
“并且也守护了明王殿中的明王轮。”
“如是。”
“那明王轮便是马头明王的，故他如今在极乐世界等您。”
由刀祖至今，不清楚换了多少个皮囊，我却依旧在这六道中辗转，至这末法时代，若是还在想着什么自己有多厉害，那才当真是惭愧。
我笑笑，看起来天空晴朗，更是祥云漫天。“那如此说来我当真惭愧，弥陀世尊多次教化我，而我如今却还是这样子。”瞧了官棋申一眼，“比起您，我当真惭愧，有愧佛恩。”
“不，您不能这么说。”他突然严肃起来，“您是一国之君，您有很多您的难处。想想就在这种情况下您可以出家，这是多大善根福报，何等因缘？”
“您能出家便是在我之上了。在短短一个月内翻译出诸多经典，若不如是，恐怕修罗界如今也未能得闻佛法。”
“佛说一切法，出家为第一。一切出家人即便破了大戒轮转六道受地狱果报，在贤劫千佛当中最后一位楼至佛成佛时，也将在其教法下解脱。”
没错，这不假，也不能假。
“是不是感情容不得放纵。”我问他——这其实是我长久以来的心结。如果他往生了，估计我也快了。顶多再有十年；其实啊，这当真是弹指一挥间。人的一生，恍惚地便过去了。人生苦短，及时念佛。切勿荒废道业，切勿以色身奴役心。愿我往生极乐时，随我意愿，对他教化。
他笑笑摇头，“并不是的，陛下。”
“我与林海这么多年来，是放纵了还是没有放纵？”他问道。顿了顿，又继续说：“一切事情莫不是因缘而已，感情本便不是错的。”
“如果感情中抛去了淫欲，抛去了执着，再把他放大化，不去局限，这便是大爱。与慈悲，也没有什么分别。”
“戒律者学处也，保护自己不受恶果，断诸有漏。五戒者乃是人伦道德必戒者，又是诸大戒根本，不可轻视。”
“在家戒中杀盗淫妄酒，乃是根本戒。诸戒律中，众所周知出家众持不淫欲戒，在家众持不邪淫戒。不邪淫者即正淫，于恰当范围内的淫欲。”
“发乎淫欲损害道德，例与他人伴侣行淫欲事，与童仆下人行淫欲事，与青楼男女行淫欲者皆犯戒根本，受戒者坏其戒体。发乎淫欲而未损害道德未损害自己与他人身体，符合身体需求者而非犯戒。发乎感情上述众等皆无损害，非邪淫戒所摄。”
“自受八支，行淫犯不可悔，无论邪正，皆犯。若未受戒，毁人所受净戒者，虽无犯戒之罪，然后永不得受五戒乃至出家受具足。”
“现在人者多死于文字，不知其意，执着文字，谈何持戒。哀哉于如今大众，不重戒律，肆意妄为。”
那次的对话就在他这番感慨之中告一段落；每每见到三宝弟子随意放纵，甚至轻视戒律，见种种不如法时，当真心中刺痛，犹如刀剑割绞。念及佛陀涅槃时，与大众言；
“佛子谛听，我涅槃后，以戒为师，如贫得宝，如黑暗中燃灯。”
想起佛陀慈悲教诲，更是心痛不已，哀哉大众，有负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