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说到了读诗经,没说假话,我最近确实在读。有人说老了就开始怀旧了,诗经是我最早学过的,也是最浪漫的;对于感情得从容不迫,恐怕那些老学究不懂,他们更不想懂。
诗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诗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活我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每每读到这时,总能想起那人,我与那人又有多久未见?我生而为帝,他生而为王,我们的距离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我们是两个相近的人,代表的却是两个不可跨越的国。而如今,又加上了不可跨越的地界。
愿“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可但“子宁不来”。苦我一人“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今年的雪特别大,这不,现在又在下了。站在雅尚居的门口,我望着远处的路。下午,好安静。斑白斑白,落雪微荒。缁衣之宜,缁衣之好,缁衣之席;若这天下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要来无用。若缁衣无人共,华丽亦无用。
雪落我眉眼,鹅毛白兮;在茫茫大雪之中伶仃而立,有些苍苍,有些凄凄。手捂十分温暖,但我更思念十二年前没有手捂,在巴塘的那个秋冬之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温暖,即便很冷。为什么我对那些,记忆如此深刻。
冬季是清凉的,苍雪如海,倒影茫茫。天地广阔,不过银装;
突然一阵凄凉,那应是心欢过场。风月擦肩,不知此相思可有良方解。词曰:“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是啊,一改多年的愁眉不展,可心头上的愁眉,又该如何是好呢。
手进入了冰冷的空气,轻轻拂戴着棉帽不能遮挡住的头发。一身的黑色,在皑皑白雪中,格外明显。岁月不断与我擦肩,能使我感受到的并不是容颜的变化,而是他离开了我多久,我多久没见到他。
在茫茫大雪中等着街口的某个人出现,哪怕只是回顾。可我又明知道,对于等待,只是安慰自己的心,其实,谁也不会来,谁也不会回顾。
站在路中间很久很久,我也不清楚过了多久,这雪就一直在下,一直也没停。我只知道脚底下的那片雪,从薄薄一片开始,到如今已能至我鞋面。想必,已经是很久了。不知道这普天之下,是否还有人不得暖衣好食?唉,阿弥陀佛。
我想,回去罢;这么多年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一发呆就要发呆很久。
正当想着的时候,突然街角口地方,有一辆马车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昏黄色,在白茫茫之中不大常见。似乎,我能猜想到里面的人是谁。
那两匹马的马车在飞奔,真是要飞起来了,你远远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车辙印看不清,但我看得清车轮扬起的白雪。最后,马车停在我身边,车夫还没等下来搬挪台阶,车上的人聊开帘子就跳了下来,顾不得大雪路滑。
“路滑,你小心点。”
他在车里,满脑子都是他着急的事情,没时间左顾右盼,车夫看到了我,也没来得及和他说。他一心想着,现在就要见我。
您说他是谁?没错,顺文。
听到我的声音,他一抬头才见到我。皑皑之中,站在那里的我瞧到这个悲哀的父亲,只是静静的瞧着他。没错,确实悲哀。是他的纵容与不理会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我不给他们机会吗?不是,从碎虚三年到如今碎虚十三年,十年时间。多亏还没改年号,改了年号这就是换了年代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见到了我,有些懵,然后跑过来就跪在我脚下。而我,看都没看他一眼。
“二爷……”
“你若是为肃礼肃仲来求情的,你就回去吧。”我如是说道。
“二爷,我知道这两个孽障犯了国法,没有法外开恩的余地……”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冷冷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清没有法外开恩。”
听他的语气近乎哭泣,而我只是抬头望天,雪有些迷眼,白茫茫一片,也有些刺眼。深叹一声,道:“回去罢,顺文。天寒。”摇摇头,“我的心更寒。”
说完,我转身进府里。
“二爷,二爷——!”
他的叫喊,我并没有回头。当我进门之后,大门便被仆人关上。在中堂,我听到了他在门外的求哀唤声。无动于衷;在屋里,玧赫玧然他们还在学习,面对一盏茶静坐,开始深思那些事情。
真的,我似乎可以理解顺文的心情,却无法体会。如果是玧赫玧然遭遇到这样的事情,要被去问斩,那想当然的心痛。可他如今是什么?他是顺天府治中,他是协理司法的。也就是说,如果问斩,是要他经理的。
这就等于是他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骨肉啊,哪个舍得啊。虎毒不食子,可虎崽子他也不惹事生非。
“茶凉了。”她走过来道。
“嗯。”只是如此敷衍的回应她。
“顺文来过?”她坐在我对面,“刚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在书房给他们哥俩儿送了点吃的,才过来。”
“嗯。”
她见我不大想说,也没继续问下去。深沉的皱眉,止息般的沉默,就像能让空气都凝固起来一般。她悄声换了茶,静悄悄地坐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顺文身上,到底是偏袒,还是爱。”刘若以陈述的口气说道。
没错,他是顺而不调。他顺着子女,却不知道怎么教育子女,以为这就是对子女最大的疼爱。遇到错误,他都“舍不得”去改正他们。最后,酿成了今日的大患。当真不想说什么,这叫什么,这叫杀害。是顺文,亲手将两个儿子送到的断头台。
“湍湍江水,而行小舟。不定其航,偏移不定。水流沉石,冲力所致,必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