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压盖不住，猛地转头看向他——他似乎早也料到我会如此，也转着头看着我，面似带笑。
我俩人儿，一下眼神对上了。
“我说的不对么？小正师弟。”师哥说于此，嘴角一撇似笑非笑了一下。
我又转过了头，叹了一声，终是点了一下头。
尊上似乎也无奈，偷偷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师兄弟二人哪儿都好，就太感情用事了。”言罢，又看了看牌位上的黑字儿。“现在不是谁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谁能不能的问题。”
“若这天下不能托付给一人，为师升天之后，可怎面对刀君仙帝列祖列宗啊……又怎对得起这尊阳上仙这名号啊……”
我似乎看到他，眼角晶莹一点，泪光烁烁点点，却是微微一闭眼。
“你……”说了你字，又是一声深叹，缓缓睁开了眼。“还了解他什么？”
“这点，就足够了。”师哥一声笑，“我一点抵小正师弟一万篇。”
“他说了一万篇，却没有敢说出，我不想当刀君仙帝这八个字。”
此言一出，我无言。
是啊，他说对了——我根本不敢说出这句话。
“嗯。”尊上轻“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你兄弟两人，为师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欣慰，也看到了悲伤。”
尊上又长叹一声，“我悲伤啊，刀君仙帝的位子不能由两个人坐，我不能违背老祖宗规矩，不能坏了世间大道……”
“我欣慰的是啊，你二人都是格外优秀的。但人非圣贤啊，人人都会有缺点的。你们的优点缺点，却都可以互补。这点，和为师很像。”
“为师就总拿着欣慰，去弥补悲伤。如此一来就能好一点儿，能暂且忘掉，这世间大事。”
言而与此，尊上摇了摇头。
“二位爱徒，为师说一句真心话。”他叹了一声，“为师真的不知道你俩到底谁继承这个位子好。”
尊上肯定也是知道的，这位子传给谁，我俩都得分开。
“您觉得谁能继承，那便是谁。”师哥接道，“若是小正师弟贵为刀君仙帝，那我便辅佐他。若我贵为刀君仙帝，那小正师弟便辅佐我。”
他又是一声笑，“这，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前提是若尊上真觉得我二人都是最优秀的，都是旷世奇才。”
尊上听到此，笑笑罢，似此话解去他心头点点纠结，虽然那点点是微不足道的。
可尊上又纠结了。
我似乎想起了儿时，我在刀家学堂的那些时日。
无非就是，读书识字，兵法经纶而已。
那时候很忙，也很充实，那个时候，我大概还不到十岁左右罢？记不得了，毕竟，这年头儿太长了。事儿，也太多了。
正如那句话，我十六岁开始头发就变白了，十七岁时的头发，干脆就跟那白宣纸滴上几滴墨一样儿一样儿的。
就我现在的头发，深处还有几丝白。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小时候的事儿，我也渐渐的淡忘了。
可在学堂的事情，还是较让我难忘的。
学堂很小，红色的墙。曾经我看来，那么高大。其实现在看来不过也都是平凡的城墙而已了。
小木屋也略显挤窄，有休息的地方——早上起床习武，吃过午饭再去学堂。学堂学习一两个时辰，也要歇息半个时辰的，每每休息的时候，都觉得特幸福。那木屋深处的小暗格，便是我对学堂印象最深的地方。
那段日子很快乐。一则，我渐渐地能跟上师哥的脚步了。二则，在武学上我也尝到了甜头儿，知道了传说中的什么叫胜者。
或许那时我知道的是假的——我从来都是一个失败者。
不清楚为什么，我联想到了这些。
或许一开始的我，就是错的。
尊上笑着，勾回了我的思绪，我那消极无常的思绪。
“一儿此言，胜过为师独思一夜。”可在他老瘦脸上的笑容，让人被传染，愈发真挚之感。
师哥听罢，也只是轻哼一笑，“尊上过奖。一儿只是说明事实而已。”
“我想。”尊上笑罢，也是轻着偷偷叹一声，“为师心中差不多有了一个答案了。”
好啊，这一刻，终于是来了。
有人天生怕事儿，但事儿来了反倒是不怕了——我也算那个人当中的一位。
曾经我很怕这一瞬间——我怕我是一个君主，一个多君主制当中，比较强盛的君主。我担负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怕我对不起这些。
我怕我不是一个君主，我是一代将军。那样，我将奔赴沙场，永别一切。
唉……其实，我一直是个儒弱的人。我经不起这些……
两个结果，都不是好结果。
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为师在此还有一个问题。”尊上的笑凝固在了脸上，机械式的动作码着胡子。
忽有一阵凉风从门缝儿掠过，绕到尊上眼前，掠动了他过了四白穴的长寿眉，微微动。
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现在对你们手中的武器，有什么感觉？”尊上说完，凝固的笑变得生动起来，笑的很自然。“一儿，你先告诉为师罢。”
“无感。”师哥又严肃了起来。“这世间可靠的除了自己的思想，就是双手。”
“那些沾满血液的凶器，令人产生嗔痴，令人生厌。”
此话，师哥说得格外平淡。
尊上听罢，微微点头，“说的不假，那些带血性的东西，让人厌恶，让人起嗔痴之心。世间唯有清静，才是真谛。而那些都是扰清静之物。又谓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基，一儿能想到这些，真是一件幸事。”
他又笑，看着刀祖的牌位，“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若治世，也以“清静”的思想，世界将会和谐而太平。”
“又谓得悟道者，常清静矣。若保持此清静之心，定会有所突破。”
尊上很赞同师哥的观点。
“小正，你以为呢？”他又问向我。
“我手中的武器，便是我的全部。”言于此，我全身一颤——不是因为冷，“我不大清楚我的武器，我的双手沾了多少好人坏人的鲜血。但我知道，我所杀之人必有杀之理。”
尊上听到这儿微微皱眉，“何理？”
“我有罪，亦有功。”我微微昂首，“我杀之人，都是因为他们作恶。若我杀之人，已杀了十人，还想杀一百人。我给予终结，那便是我保护了会被伤害的一百人。”
尊上眉心还是紧皱着。
“但我知道。世间上的好坏没有一个绝对。”我轻叹了一声，“恶人他也未必没做过好事，善人，他也未必没做过坏事。但已至今朝，他在我眼前。我，没有任何退路。”
“对与错，我都要面对。”
“在他的生死面前，我不能犹豫。因为我的一个犹豫，或许伤及的不仅是我，还会有别人。”
“我曾经办过很多错事，但今朝，兽人妄犯我国土，我便要诛之！”
“它们的狼子野心，不惜牵扯进那么多的人。那么多人，像俎上之鱼一样待宰，这是我最不能忍的。”
“在它们身上，我很难保持一个清静的姿态。我的热血是被迫燃烧，是它们逼得。”
“我大刀扛上肩头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到了我日后，就会站在腐烂的尸体上。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
“那些尸体，不是人的尸体。而是魔。”
“它们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它们那么凶毒。”
“小正。”尊上的话依旧那么平淡。“你所说的这些错事，你也做过。难道你想一错再错？”
“不也，尊上。”我又是舒了一口气，却是颤颤巍巍儿的，“您曾无数次教导过小正，不要把昨天的事情，过多的牵连到今天来。”
“而且，尊上。我现在没有回头的余地，以及机会。我只能没有选择的往前走。”
尊上听到这儿，面容改了几分，却还是微微严肃。“你不怕你再犯下更多错事？自感坠落，苦果只有自己知道。”
“若我做下滔天错事，却能换得人族太平，那小正愿意。”
尊上听此，微微笑容挂在脸上了。
遂两点头，“两位弟子说的都好。”态度，也是个转变。从刚才眉心紧皱，到现在眉心大展，笑道。
“一个主张清静无为，厌恶乱世，却有辙在这乱世之中，换得一方净土，守住半壁江山。一个则心境破天，宁可陷入乱世，换五浊恶世之宁静。”
言罢，他又笑着，连连点头，“为师心中有决断了。”
此一句，到惹我平淡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