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我觉着微微有点儿乏了,就缓缓闭上眼——唉,这夜,终究还是睡不安稳啊。
半年来,也就我昏迷那段日子睡得最安稳,昏天黑地的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我被脚步声弄得睁开了眼睛。
看门外风雪已听罢,微微亮了点儿,恐了东方之既白。
太监们早在忙活了,灯什么的也都挑了新的,以便供足白天的光。
而宫女们则在打扫,我的桌子也不例外。
其中有俩宫女儿在打扫我的桌子,却丝毫没发现我醒来了,我两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就这么看着她俩人儿打扫。
嗯——鹰王办事儿就是利索,宫女儿的装束果然淡了,没那么夸张了。衣着,也有所拣点,素雅了几分。
二人打扫到了我手放着的位置,俩人儿也不敢抬头看我,只是对视一眼。
我左手边儿的宫女儿摇摇头,右边的宫女儿点了点头。
这还打眼色?
“咳咳。现在什么时辰了?”
“啊——!”
此言一出且听一声惨叫……
妈了个蛋我的耳朵!
听罢我微微皱眉,紧闭双眼,手收回来,放在大腿上。
声音散了,所有人都围过来了,我缓缓睁开眼睛——闭的眼睛痛。
二人堂下桌子边儿,一边儿跪一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监堂下站了一排,当即一跪,“奴才参见武皇,祝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目光落在我左手边的宫女身上,“殿前失仪,可是重罪!”
俩人儿都吓傻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知武皇已睡醒,所以……所以才失仪……望武皇赎罪……”
“我说的失仪是你们没有回答朕的话!”
——我越来越调皮了哈……
“这个……这个……”左边儿的宫女儿想了想,又用余光和右边儿的宫女对视了一下。
“你们不记得了?嗯?”我故作严厉,微微皱眉,“朕问的是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这么调戏小宫女,我师父知道么?哦对他不知道……我是不是太调皮了?
“啊……”俩人又是对视一眼,“启禀武皇,现在……现在,快寅时了……”
一直是左边的宫女儿在回我话儿。
“哦……”我点了两下头,“快天明了吧?”
“这……启禀武皇……”——顾自忠从大众中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快早朝了。”
我点了下头,微微闭眼,翘起二郎腿,左手轻轻一挥,示意跪着的俩宫女可以下去了。
顾自忠右手蝇甩子一挥,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她们冲着我一行礼,冲着顾自忠一点头,转身下去了。
他又起身,微微转身,“都各忙各的去吧。”
——似乎,很少有奴才在我面前一直站着,因为他们知道我烦。所以,我这永思轩,也是对奴才管教最轻的一个地方,没看到顾自忠敢在我面前,对奴才们指手画脚么?
新来的奴才一喜欢去永思轩二喜欢去永安轩,一者管教不严不累,二者根本不用干活。都是他们的好去处。
永思轩、永乐轩、永安轩的奴才,一则轻巧,二则不受欺负——刀家权威着实大,奴才的地位也跟着上去了,量他思书院的人不敢欺负我们三殿的奴才。
“武皇,一早儿永安轩的幻仙幻魔二位将军来了,说让您早朝的功夫儿去永安轩。”
我只是点头,示意他听到了。
此时心中,似乎杂乱少了许些,多的,都是淡定。
与其说是淡定,倒不如说,脑子什么都没有,仿若无笔无墨的宣纸罢?
回忆有一大段,一一在我脑海闪过,却不清楚我要拽出哪一段,拽出来后,我要干嘛?我要以一个什么姿态,去面对这段回忆?
还好,我睡着了——睡着了好啊,睡着了好。至少,时间比清醒着的时间好过。
多君主制的王朝,不清楚还会挺住多久,这样的繁华,还会挺住多久。这样的东方之既白,还有几个?
不行——想到这儿我猛地睁眼。
多君主制必须废除!
可……这都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啊……
就连尊上出面,也办不成。
如果说要解除这多君主制,废除谁啊?总不能废除皇帝吧?那可是改朝换代的事儿。
不行,好像还是行不通……
顾自忠看到我那样的眼事儿,都愣了——殊不知我看着他却没有注意他。
“武皇。”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不着边儿的想法。
微微抬头,只见鹰王地当间儿而站,微微哈腰儿,“武皇,早膳到了。”
“呈上来。”我微微一回手儿,示意他端上来。
皇宫的早餐最无聊了——茶点一些罢了。
一碗儿热茶,一盘点心。做得精致,其实没多好吃。也就如此罢了。
鹰王将茶点放好,盘子随手递给顾自忠,示意他下去。
“武皇,老头子让您早朝期间去永安轩。”
我一点头,“我听说了。”又是一声叹,微微抬头,看着我头顶的那块儿天棚。“唉……朕,有点儿吃不下。”
“武皇可知道镇国寺?”
嗯?他怎么突然提镇国寺?
我猛地一激灵,坐正身子,“镇国寺怎么着了?”
鹰王含笑,“是这样的武皇。且待大典之后,还有很多时间。您可以去一趟镇国寺打发时间,一则,可以对外说为国祈福。二则,您还可以叙叙旧。”
嗯?这些他都这么知道的?
“诶对啊!”我猛地一拍桌儿,“正好朕想去没有个好理由呢!”我伸手拿起一块儿糕点,塞在嘴里粗嚼着。
哎呀我的这个脑子愈发的不好使了……
“鹰王你可真是解决朕心头一大事啊!”言罢端起茶碗儿,大咽了两口水。
鹰王一笑,“武皇过奖了。”
“你这事儿说得好!”言罢又拿起一块儿糕点,这块儿我倒是细吃了吃——诶好像不错!“你看,解决朕心头一大事儿,食欲也有了!妙哉妙哉。”
鹰王只是笑着,“那若武皇没有事情差遣,臣就先去打理一下您洗漱的东西了。”
“去吧去吧。”我挥挥手,又接着吃。
哎呀……我这脑子……
吃过饭,被鹰王伺候着洗漱完成,出了门。
出了门猛然想起来——我胡子长了还没有刮。
算了不刮不刮了,回来再说罢。
洗完脸擦个差不多干,出门。一股凉风刮过,顿时精神不少,神清气爽,如此而已?
虽修得这寒暑不侵之身,却难离生死,难离凡尘,难离情惑。
终究,我是凡夫一届罢了。
此时天儿快亮了,东方的太阳含苞待放,它像羞涩的姑娘,不想她的光落在了这个末日王朝。
终于,我看到了永安轩。
永安轩的大门,透着烛光,在没亮天的时候,雾蒙蒙还是很耀眼的。
天儿没亮,雾气昭昭,微微灯光。仿若上清之境。
也对,本身尊上他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雨搭外,柱子下俩人儿在站着。
幻仙幻魔么那不是?
嘿他们这是要把这种气氛进行到底啊?
越往前走光越亮了,雨搭前,往里一探头,只见老头子躺在长椅上熟睡着,师哥坐堂下抽烟。
嚯——!妈了个蛋的这三清之境挣了扒开都是烟儿!
屋儿里青烟儿直往外冒,都要盛不下了的感觉……
我走进雨搭,且见二人单膝一跪,道一句武皇万岁。
一句“武皇万岁”,让我猛然的停住了脚步。
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名号是我曾经讨厌的,因为这个名号,我受尽了帝王的悲哀。
唉……最后想来,世事亦是如此了。名、利都不是我喜欢的,甚至是我厌恶的,可我拥有了。
同样,我也拥有了责任,对这样的天下的责任。
因为我是一朝之君,天下之主,虽然是多君主制。所以,天下的一切我都推托不开。
或许,今朝过去,一切我都能推脱开了,一切都和我无关了,我也解脱了。
再也不用被人蒙蔽,听着假话——听着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想到此,我一声叹——我扇子好像没拿。
罢了,没拿没拿罢,那本不是我想要的东西。而且,冬天拿折扇?我蛇精病……啊呸!神经病罢?
我怎么被师哥带坏了……
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想到这儿,我可谓破涕为笑——虽然我没哭……
心里从郁闷,到达了快乐。其此之谓乎罢?哈哈哈哈……
一点儿不犹豫,悄声,进了屋。
师哥的目光似乎呆滞了不少——看他眼圈儿,黑了一半儿。
他的目光沉重的落在了自己脚下的一块儿地儿,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坐到了他的身边,他才猛然发现。
他一个激灵,看到是我,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了,用他沙哑的声音,问我:“来啦?”冲我一笑,又两声轻咳。
我一点头,目光打向了熟睡的尊上,“老头子睡着了?”
师哥点了点头,烟杆儿架在食指,大拇指压着烟斗,翘着腿。又松了松筋骨,“老头子跟我叨叨了一晚上,他睡着了,我就这么死坐了一晚上。”
我一阵汗颜——其实我刚想问他是不是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
听罢我只是微微点头,看了看老头子,“哥,老头子跟你说什么没?”
“比如说?”
“帝位……”我不清楚我要怎么表达我心中的意思,“到底会砸到谁的脑袋上?”
会不会,问出这话,会让师哥感觉,我是在争夺这些?
师哥只是淡然的摇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说了一堆,我们小时候发生的趣事。”
我一阵的汗颜——什么趣事儿!无非是我被打屁股,和他一天天东奔西耍发生的一些糗事罢了……
“不过。”他一个不过,让我猛然精神了几分,“他倒是说了些你我二人性格的问题。”
性格?哦对啊……
我俩性格,似乎,也是两个偏激罢?
平常看不出来,但是要是真办起事儿来,那可就可以分出来了。
例如行军打仗;
他则,能守则守,能耗则耗。以不变应万变,把对方耗的什么都不行了,再一举攻下。
攻下之后,所有乱军全部收缴,拒不投降者先是劝说,最后实在不行,则流放边疆,或者斩了。
我则与他大不相同,我是能攻就攻,攻击是最好的防守。师哥一路攻下,我则是八路围剿,最多的时候我将二十万兵马分成了十四路军,逐一围剿。
攻下之后,乱军同样收缴,收缴来的人若有归心,则如普通军士一样对待。若叛逆之心不减,一律杀无赦。
这就是两个极端的做法——他是且止且动,我则是轰烈、猛烈的进攻。
他的好处是,减少我军伤亡,减少我军士气的消减。缺点,则是太耗费粮草,太耗费时间。
我这好处是,减少时间的浪费,减少士气的消减,减少粮草的浪费。缺点,死伤太多,太折腾。
这就是两个性格。
说白了我是急性子——说我暴君还甭不信,我就是那种宁可错杀三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人。例如我那年十五岁独破乱军,杀他们就跟杀着玩儿似得。
其实他们早叫了投降,大概什么时候呢……似乎是剩下三分之一的军队的时候,喊的投降。但我死活都没听,拒绝投降。
当时那三万人可没少闹腾。
而师哥可真是应了他的年号——太虚,心怀若太虚,心胸宽广,深谋远虑。而且宅心仁厚,就是那种,若有杀错人的几率,那他就不杀。
我俩,两个极端的性子。
不过,配合到一起倒是特别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