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王走后,我看了下师哥的书信。
里面好像提及了一个问题,书信,跟不像他写的一般。
开篇,就不对。“大清帝国仙帝碎虚万安。”
哦对,上面说他文中提到了一个问题。
他劝我,“莫被情欲乱心智,真常之道方为静。”
——这师哥,也和老头儿似得了?
他若是单提这情字,说不定我还可以理解,因为之前有冷梦轩的那事儿嘛。可那欲字,写得着实扎我眼。
我左手摸着下巴,眉头紧指着这欲字。
如今我也算可以独当一面了,至少心理上差不多了。
他此言,会不会不单单指我登基为帝的一句劝言?
不过……这点我不需要人担心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我哥……”我笑着把书信放下,喃了一句。
“哥他说什么了?”刘若看向我,面色有几分潮红。
啧,不对啊——妈蛋!
一想不对,我马上拿起茶几上的烧酒壶,品了一口。
这不是我轩里的酒啊。
“你这酒哪儿来的?”刚太高兴,没喝出来……
她笑着,听了此句一愣,又马上回想——“哦……这酒貌似是那日尊上派人送来的。”
“嗯?”——老祖宗?给我送酒?
“我见唯独这坛酒不同,就让奴才们先可这坛酒盛了。”
——这滋味儿是……二十四年陈酿?
老爷子还真舍得,恐了这也是他轩里最后一坛二十四年陈酿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想到如此,便不再觉着奇怪,语气,也从严肃柔和了许多。
刘若想了想,一声啧,回忆着,又抬眉看我,“初七那天罢?”
“记不得了……”又补充道。
我点头,接着饮。
放下后,我啧了一声,瞥了下嘴,“一醉方休。”
刘若含笑,她倒有几分不怎善饮之意。
她在军中多年,怎会不饮酒呢。
这酒果真醇香——我记得我以前喝过。
就是,那次宴席上,尊上提及我和冷梦轩的婚事,我推辞了——就是那次。
不知怎的,几分悔意。
我曾以为,此生不负伊人情,如今一来,吾早矣相负,悲哉于还不知觉,以为自己一往情深。
罢了,不想了。
“这酒真是好酒。”刘若爽朗笑着,赞扬道。
“二十四年陈酿。”我看着烧酒壶——让我喝糟蹋了。
没事,反正一批酒,这刚喝多点儿。
刘若看着我疑惑,却也好奇着,“你怎知道?四郎还喜品酒?”
我摇头苦笑,“这是我出生那年老祖宗酿的最后一批好酒,听他说此后二十四年出的酒再没比这好的了。说来也是巧罢?”又是一声叹,“后来老祖宗还酿过十年的酒,出来的酒,我还没尝过。但单独喝了不少这二十四年陈酿。”
她刚说品酒——我吧嗒了下嘴,“不出我所料,应是子午沙漠后花园儿的泉水酿的高粱酒,泉水将高粱的苦涩感隐去了一大半,却还有点点,似有似无……”我掐着壶闭着眼,闻着。
睁眼,就见刘若看着我连连点头,看她的目光,写满觉着深奥。
与她饮酒闲谈,倒是我喝得多了些。久了久了,就有点迷迷糊糊的了,几分困意浓。
纸上墨荷,行文流水……
却只是纸上谈兵,我如今没那闲情逸致了。
“四郎,我……”刘若道出此句,有点困意的我马上精神了。
她这人,就这样——情理之中。
毕竟是女子,我如此,也算是不负责任了。但我别无他选。
“三年除孝后,我是谁?”
我抬头看她,连连眨眼,一则,是困了。二则,我不好说。
“你是大清帝国碎虚仙帝的皇后,从大清门迎进来的皇后。独一,无二。”道出此话,我也如释重负。
她的目光瞬间就亮了。
“真的?”
“君,无戏言。”我挺直了腰板,“朕说到做到。”
——前提,我还能活到那一天,我还是碎虚仙帝,天下还是我的天下,我的清帝国。
刘若点头,“那好,我等着那天。”
她笑,我也笑着。
此后聊得更欢了,但我也困了,聊了约摸着有半个时辰,我实在是乏了。
好好睡一觉,以后的日子用我的地方还多着。如果状态不好,此后可关及天下,不可不尽责。
与她说我乏了,让奴才整理了床铺,她也一同睡。
我也是真乏了,可不是假乏……太累了,身心俱疲了……
盖着被子,我一直在深呼吸,轻吐出去,深呼吸,轻吐出去,一次又一次,一直重复。
乏了,乏了,却还睡不着了。
真是……唉……
心里事儿多了,真就睡不着了。
——我注定是一个比子禄赜还可悲的帝君。
罢,罢……明日起,便是碎虚元年正月二十二,以前的都过去了,没发生过——我也不记得了。
心想着,突然觉着左手背温热。
“嗯……”我喃了一声,安静的过分,本身不大的声音听起来很大。“你没睡啊?”明显,她的手盖我手上了。
“四郎不也是么。”她淡淡道。
“哈……”我一声干笑,“是。唉……本身乏了,躺下,就又睡不着了。”
“你所说的曾经,一定是你深爱着的罢?”
她果然还在纠结这个——其实我也在纠结着。
唉……若我心中有答案,何苦害相思……
我不语。
良久,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抓住我的手。
安静着,安静到可以听到呼吸、心跳的声音。
“你不相信朕?”
此时,我似乎感觉到,她的期待一瞬间被打消。
——我十三岁为武皇,十五岁亲政,位高权重,辅政用心,老臣无不敬之。然到今朝说话的时候仍不喜欢用“朕”这一字。
月关,月关。月是孤寂的,帝君好比是月亮,虽然高挂天空照耀天下,却是被关在这深宫大院里的。仿若翠鸟关金笼,虽然奢华,但终归不自由。
“怎敢。”
我轻笑一声,“你是我要娶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有要问的么?”
“我是你要娶的人,未必是你要爱的人。”她的语气冰冷很多。“男子七情六欲,帝君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宠妃,哪个不是爱的。”
“我光是你要娶的有什么用?无非是关进这金丝鸟笼之中了。”
我看着棚顶,周围昏暗着,却还有光亮。
良久,我无言。
我做了什么孽,欠下这么多情债……
“我深爱她,不假。”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出,“可她死了。”
刘若好像一震,余光看她,只看得清脸庞,轻轻点了下头。
“直到我认识你的那天,我才意识到。平平淡淡,才是真。”又是一声叹,“以前意识到了,但没感觉到。”
她又点头。
突然,我觉着她的手抓我更紧了,心跳声、呼吸声愈发的快。
——不对。
她猛然坐起;最奇怪的是,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又趴在我耳边,“四郎……”
叫得我打了个冷战……
“我尚未娶你,又是在孝期之内。”——如果说我不会有生死之危,这些都不是事儿。“雨若,你醉了。”
她又猛然坐起,盯着我。
我淡然看她。
“为何?你就那么在意人言籍籍?!”她激动着。“外面怎么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如此,没发生也传成发生了。你还在乎什么?”
她此一说,倒是把我搞得好个不是。
我缓缓坐起,左手拉着她。
“我不在意人言,前提是无愧于心。”
“孝期之内政也复了,酒也饮了。为何,为何我都在你身边了,你却一直不肯动我?”
——她真喝醉了。
我没醉,至少理性还在。
“老祖宗刚走了四天,况且我还没娶你。”我一直推脱着。
毕竟,我还是人,还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儿郎。
既然是人,就有人的原则,人性本恶,若想不沦陷,只能检点自身。时时点醒自己。
——这种事情,在我没正式娶她之前,我不会动她,这是原则。
“借口!”她几乎是喊出来的,“从我见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敷衍我。”
我抓着她的手,不语。
她喝醉了,我不与她一般见识。
突然,她挣脱了我的手。“撒开!”
我猛地把她搂住,按住,基本是倒在她身上。
她一瞬间没了声儿,除了咚咚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卧房里昏暗着,我看得清她的脸庞,剩下的看不清什么了。
我的心,也愈发跳得急促。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一声冷哼——世俗,终归是世俗。
我抿了下嘴唇,呼吸也急促着,心跳的幅度很大,双手稍儿有点发凉。
如此,我就这样看着她。
良久,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便撒开了手。
起身,坐在床边穿鞋,拿火折子点燃旁边的灯,“我去偏殿睡。”
道罢,我转身护着灯,关好帘子,走了。
走进了正堂,我就一路骂骂咧咧着,奴才们都下去了,正堂就我自己。
师哥说的对!今儿我这是发了哪门疯!非跟她喝酒!
真是够了!够了!我坐在书房里的卧榻上,灯先放在茶几上,一阵的扶额。
刘若啊刘若!你要摊上子禄赜这样人,你哭去吧你!
这丫的喝完酒就疯了一样……
我深叹一口气,一阵的后怕。
真是,我上阵杀敌杀的何止是几万人,几十万人都有了我都没怎后怕过。如今这男女之情,却让我连连后怕!
“唉……斜祖宗的……今儿都他妈什么事儿……?”我左手轻拍了下茶几,正气愤着。
好悬,好悬。
良久,我也是回过点儿神儿来了,点燃烟,坐在卧榻上,一口接着一口的猛吸着——压压惊。
看着那封家书,我愈发想笑?!他怎就知道这大晚上要出这事儿?
唉……原来这些离我这么近……
我最初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像我这样的人,喜饮,她又不同于别的女子。再者说她若同别的女子一样也不会没有什么名分就在我轩里跟过日子似得。万一说哪天酒后了,理智不在了,可怎么办。
以后,这酒是真不能喝了。
不对,是她不能喝酒了。
酒后吐真言,也真对——行了,说不准明天一觉醒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唉——转瞬一想,也是悲哀。
如若说我有把握能娶她,有把握能安稳一生,或许此时就不必理智下去了。也是,难为了她。
如此如斯,抽烟的速度也放慢了,余惊且定,又是陷入了思想深渊,连连深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