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恳求大帝,见你仙根尚在,耗你毕生福报,破例让你借此机会,羽化登仙。”尊上言着,我满脑子的空白。“刚说传你问话,也且是……试探你罢。”
不,不行——我得回去。
“大帝肯为我一人破例羽化登仙,为何不肯降天兵天将斩杀兽人定三界安稳?!”我反问道。
尊上看着我,淡然,闭目摇头。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我连连摇头,摇头,此时我除了摇头,也不会什么了。
“徒儿,随为师,去拜见大帝罢。”言此,尊上伸手要抓住我的手腕。
“不。”我摇头,躲了下,尊上扑了个空。
尊上皱眉,一撇嘴,“你为何如此固执?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我只是摇头,摇头……
“古今多少人修了一辈子的无为,寡淡了一世的欲望,为了就是羽化登仙。如今玄清不费吹灰之力,你怎就想不通?”说到此尊上又来拉我,“走,随为师去拜见大帝。”
“弟子想不通,也不想想通了。”我挣脱。“不是自己修来的,什么都不是。不是自己修来的,也不会悟到其中之乐,其中可贵。”
尊上想拉着我走,已经转身迈了步,我这一挣脱,没办法,又转过身来了。
看着尊上的脸,我有点淡漠。
——我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苟且偷安。
刀君仙帝自古就是为了平定安国,威固政权而存在的,如今我在这三清界苟且偷安,留师哥等在世奋斗,怎有颜面见列祖列宗,怎有颜面,面对刘一氏满门忠烈!
“徒儿你为何这么固执呢!”尊上拂尘轻指我,皱眉。“这五浊恶世之苦,为师未羽化之前也不是没和你说过,你现在还有什么眷恋,还有什么顾及的?你不都安排好了么?”
我不语。
“为师答应你让修罗王即位,到时候一切不都好么?你为何如此固执!”
我依旧摇头;不管怎样,这地方我不能呆。
“仙师所言如是。但玄清不可于此留。”我态度和刚才一样的坚决,“这不是我修来的,我自然担待不住。”
“所谓何因何果。种下乐因便是乐果,种下苦因便是苦果。这和人间种田是一码事,玄清可知?”
我点头。
“为师已为你种下乐因,为何你却如此顽固?”
“玄清不能看着师哥等在人世徘徊,在沙场上无尽奔杀,性命可危。”
“就这一点?”尊上很着急,“如果就这一点,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有点不耐烦。
我接着淡然地摇头。
“不单单如此,还有刘若。她死心塌地跟了我,我撒手人寰。把她置于何处。”我解释道,“第一次二毒三器,是冷梦轩给我解的,我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不仁不义。”
尊上盯着我,不说话。
我盯着尊上眼睛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反正我是不会跟尊上去拜会大帝的,尊上心意玄清领了。”作揖行礼。
“你知道凡人登天界都是极大不易的,如今你不仅登天还能借此机会羽化登仙命封仙官,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呢!”
“一切不及三界稳定重要。”我作揖行礼的动作压根儿没起来。
尊上看着我,深叹一口气,“罢罢罢,也罢!”连连甩了两下拂尘,别过头去。
“为师就搞不懂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以至于连羽化为仙的事情你都不在意?”
“玄清本就不在意。”我迟疑了一下——不是因为前言,而是接下来的话,我要不要说,“与她无关。”
“你无非舍不得这个地方,对罢?”他说到此,往一侧迈了一步。
眼前,是竹屋。
此时,烟雾散去,溪水长流,哗哗之声萦绕耳际。尊上也不知何时,也如一缕烟幻化而去。
悠悠然然,我似乎听到翠笛一声,古琴连连。
往院子里走,发觉,所有的声音都出自一处,那便是竹屋里。
我不敢去看,不敢……
我很羡慕当时的自己,很羡慕……
此时似乎还是二月,茉莉花儿、杏花儿还开的正好着,池中锦鲤成双,游得欢快着——和屋里的两个人,似乎很应节气。
是啊,花不尽,月无终。恬淡相视,都可互知彼心。两心同,傲清风……
此时的我是多余的,不妨,去当个聆听者享受一番。
和往常一样,我坐在了回廊的尽头——因为我知道,他们这功夫不会出来的。
眼前的景象也一如既往,清风冉冉,吹起落花,穿过回廊。耳边,有他们的笛琴附和,天作之合……
再一晃儿,天黑了,明月高挂幽篁薮,孤寂着。
屋子也附和着此般孤寂,里面,没有点灯,琴声也早没了。
呵,传说中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么。那我走了有多久了。
也罢也罢,不想了——其实,我还想再见她一面。
可转瞬一想罢,我再见她一面,能怎样呢?她是能回到我身边?还是就此与我诀别?若说诀别在怀远寺,已是再也不见了。
罢了,罢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想去推开,却没有勇气。
如果,我若说如果。
——年少时的我和她在屋中,看到了我。
难以想象会怎样,简直太乱了。
唉,真是,从来天道人绝我,怎能料到如今我却也要成了那天道人呢?
我伸手,又缩了回来。来来回回几次有余。
“你为何不敢推开它。”青烟一缕,尊上又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的手半举着,目光紧盯着木门,摇头,“我做不到。”
“何以故?”
“情故。”
“大道无情,人间情事怎可扰乱自己清心?”
他说到此,我一闭眼,推开了门。
尊上再次恍若一缕青烟,离去了。
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只剩下了一把琴,一支笛。
他们,去哪里了?
我看桌上,还有一张纸,纸上墨痕斑斑。
走到桌前拿起那张纸——“伊人离,君伤悲,几分愁,难相毁。怎堪此意似画扇,一别悲怨祭竹月。”
这是,我的幽篁月。
当时我还记得,这是我写的最直白的一首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这幽篁月一词,就是在这儿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