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二人闲聊几句,没大一会儿就快晌午工夫了。
辞别之时,我深深地望了一眼天王殿侧,住持似有所知,与方丈打了个眼色,便不打扰。看罢,我一如往常,一声苦笑。
“阿弥陀佛,告辞了。”良久,我合掌道。
二人合十礼,“阿弥陀佛,仙帝慢走。”
一路上敲锣打鼓,路过的民众驻足观望,见此情景我笑笑——看着他们我就挺想笑的,京城郊也都是一些小村子,附近山上也有几户人家,恐怕都是这些地方的人家,看他们的样子,比我幸福得多。
“诶,我们来时候的路是抄近路了罢?”我问道。
鹰王一边应,“是的,仙帝。”
“那为何咱回去的时候百姓听闻锣鼓声不跪,而去的时候都要跪地接驾?”
“这……仙帝,御道都是咱们安排好的……”
“朕问的不是这个!”我一声喝,“朕问的是百姓为何跪地接驾?”
我这一声喝,似乎是把鹰王喝愣了。
是啊我问的到底是哪个来着……
“帝王过街,百姓跪地接驾……是自顺昌爷儿就有的规矩啊……”
他小子脑瓜子不笨,知道我说的是这个……
不过那为什么城外的百姓就不跪呢?
哦,想必是安排好的来着。
“吩咐后面人,锣鼓都扔了……”我一皱眉,一甩右手,“闹心。”
鹰王一愣,还是应声去办了,而后的一路就特别安静了,可下算是消停一会儿了。
突然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年七月十四。
那年乱军杀到云城,待我大破乱军了,我依旧没走。
因为当时很多人,都死在了云城,包括我军将士。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军士的家眷,有的携老带幼,有的则是孤身一人,有的则白发送黑发。
可他们全都是一个表情,那时,我站在城楼上,就看着他们,来领自己亲人的尸身,甚至有的都找不到了,只能找到肢体的一部分,再有,只能找到一件衣服……或者,干脆连衣物都分辨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赶着在七月十四当天,带着自己的亲人回家,因为第二天是鬼节。谁也不想自己的亲人,到了那时候还没有入土,魂魄难安……
我站在城楼上,听着城下哭声阵阵,十五岁,那正是很淡漠的时候,我竟然心头一颤。
建功立业,是那个时候,从那之后我声名远扬,但却也再难忘当时的惨景了。
是的,我的功名是由别人的白骨搭立起来的,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若没有那次战役,今朝帝位绝对不是我的,坐在这把椅子上的,还会是子禄赜,而新一代的仙帝也不会是我,而是师哥。
因此,我没有什么理由去埋怨。埋怨那些惨景,埋怨我不该看那些,不该做那些。
对于这件事,我心理是极度矛盾的……
“以后,帝君出行再不许设御道,百姓无须跪地接驾。”我对身边的鹰王道。“回去,拟一份圣旨,在城楼上宣读。务必,京城所有人都要知道。”
——他专权不专权到正地方,难怪家国如此。
“是。”
突然身后一太监小跑小颠的过来,对鹰王含糊了两句,鹰王冲他打了个颜色,他接着在后面跟着。
“仙帝,左都御史苏源求见仙帝。”
——哦对,把苏老师傅忘了。
“快传快传!”我站住了脚一阵焦急的对鹰王道。
一声宣刚传过去,不一会儿就见苏老师傅身着正二品官服,颈挎朝珠,腿脚利索着,只是有点驼背了,快步上前,单膝而跪,“臣左都御史,参见仙帝。”
我双手将苏老师傅迎起来,“苏老师傅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仙帝。”
我等一路往前走,“苏老师傅身子可还坚朗?”
“承蒙仙帝恩泽,康健着。”
“咱师徒俩就不必有这客套话儿了。”我一声笑,“诶苏老师傅,您要是累了我就陪您坐辇罢?”又对苏源道。
苏源陪笑,“嗯,没事。这么好的光景,走走挺好。”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深舒了一口气,“是呗,这样的好天头。”
——苏老师傅以前不这样。
他跟我不是客套不客套的问题了,这是完全都不信任我了。
此时春阳都有点扎眼了——我微微眯眼看着,背着手走路。
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说不信任我的。从小到大这个师傅教我的时间最为长,在刀家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那天我看都察院官员名单,就连右都御史都是他的学生。
诶,这师徒俩是不是背地里叨咕了些什么了啊?
这个右都御史可是刀家远近闻名的碎嘴子,按理来说罢,一个男的嘴能有多碎呢?他奶奶的,他比女的嘴都碎!小时候我就特别烦他,在苏老师傅那读书的时候他就叽叽喳喳的!
我记得那货也姓王,叫……王熙旻!
对,这拗口的破名儿!
他也姓王,又本不是刀家人,对于我杀了王氏一族之事,估计也抱有不满——再或者,其中会有他的远亲。
嘁,如此败类。若因此而在我背后嚼舌根,这样的人也不能留着,一定要像王氏一般。
身边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真是给刀家上下抹黑。
“苏老师傅,王老大最近好着?”我一声冷笑,道出“王老大”仨字儿我又微微低眉——想起了些趣事。
那家伙嘴碎啊,别人就说他大嘴大嘴的,老大不是说他多厉害,就是说他嘴大!不过,他也算是刀家子弟里面比较出众的,不然不能这次被鹰王安排进都察院来。
说着说着也就进了城,街边还有小商贩儿观望,看到如此街景,就莫名的开心。
“‘王老大’这名儿,仙帝记得这么牢啊?”苏源笑着,略见苍老。
“可不呗,那大嘴儿,我算是怕了……”
苏源听罢连连点头,似有欣慰,又突然瞪大了眼睛,跟见了鬼似得眼神……
往前一看,没什么啊。依稀的可以望到禁城了,那个金鸟笼……
恐怕,是听出我的意思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