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僧人一手齐眉，一边哈腰一边表请的手势。
我提着袍子迈过门槛，面无表情，深舒了一口气，梵音传唱，绕而不绝。
“我漫身的杀性，师傅何来这慈悲之说。”我一边自嘲，且也是自愧不如啊——我真的担不起这二字。
僧人跟着我走，不语。
“贸然拜访，又给贵寺添麻烦了，唉……”道此，我又是一声叹。
“阿弥陀佛，施主……”话音未落，便闻得僧人一句佛号，一句施主，“施主，住持已在方丈室等待施主了。”
我一声笑——恐我之疑惑难解决，不过倒是会开悟些什么罢。好，一时淡然一些。
“住持知道在下，会贸然拜访？”
“当日陌施主走后，住持就与小僧道道武仙帝宾天之前，您肯定要再来一趟。”
我深深点头，“阿弥陀佛，麻烦您了……”
此前从未觉着，感谢，可以由一句佛号道出来。
到了方丈室前，我一声叹，转身对僧人合十礼，僧人回礼，“阿弥陀佛，麻烦师傅了。”
“阿弥陀佛，施主自己进去就好了。”遂罢起身，“小僧告退。”
我合十礼着，点头。
等僧人走了，我叩了叩门，透过纸糊窗门，可以看得见里面青灯一盏，一个年轻的身影。
“施主请进罢。”
听到此，我推门而入，又转身关上门。
果然，住持穿了一身袈裟，在禅坐。然此住持，便是那日接引我的僧侣。
我在门口合十礼，“阿弥陀佛，住持。在下贸然拜访，不知住持是否方便。”
年轻的住持突然一笑，“施主，何来的方便与不方便之说。”言此，住持起身，放下木鱼棒，接引着我，“施主请坐，请坐……”
我连连点头。
入座后，住持就坐在我旁边。
“请问，住持法号上下？”
“阿弥陀佛……”住持不紧不慢的道了句佛号，卡在虎口上的小个儿长串儿念珠微微摆动着，“贫僧法号德通。”
我点头——有些想说的，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德通圣僧，在下心中，有很多的疑惑，难解难解。”
“阿弥陀佛，施主您可曾想过这些疑惑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此话，把我问了一愣。
这个……
“你在太和殿祭拜的不是别人，正是上辈子的你。”
住持未等我回答——他说的，的确是对的。
“六道轮回苦啊……”又是一声叹，“然众生却以苦为乐，以世俗之乐为乐而抛弃那无上菩提心。”
我点头。
“请问施主，还有什么是您困惑的？”
我摇头，一声叹，“造化弄人……”
又是抬头，望着很素气的方丈室，一声叹，“我身边的人会在未来的时光中一个一个的离开我，不管去向何方，我都接受不了……”
“若是不放终难破，娑婆一梦骂不醒……”住持一声叹，面色微微严肃了，语气也是沉重很多了。“陌施主是否还记得，怀慧神僧给您留下的四局偈言？”
我点头——忘了。
住持不多说什么，摇头，“陌施主今日能来，贫僧其实很高兴。”说是高兴，却不见言笑。
他说到此，我不禁一笑，言语自嘲。“我一凡夫俗子，业障深重，漫身杀气。来这清静之地，又何德何能惹住持高兴。”
“陌施主此言差矣。”住持说到此倒是笑了，“陌施主今朝肯放下名、利、权、势，不惜快马来见贫僧，已是不易。”
言此我则不语——我怎么来的，我为什么来的，我来干嘛的，我真不知道。
“那些，是我痛恨的。”
“阿弥陀佛，陌施主极端了。”住持又道了声佛号，“若视其为粪土而轻之，则无恨无嗔。若痛恨此类，则生嗔恨。”
我点头，“嗔恨嗔恨，明智嗔恨扰清心，却一直扫不去嗔恨。”
住持良久，一言不发。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陌施主您想想，您在快马加鞭来镇国寺的那一刻。”住持接着道，“可否有想过名利权势？”
“您在贫僧面前自称在下，而不是帝王之称时，可否想过权势？”
我摇头——那一刻，我真没想到这些。
或者我真没在意过这些，仙帝不仙帝，自称不自称的。不管是众生平等还是怎样，我觉着若是论此我必是下下等人。
“那证明您放下了。”住持此时言笑，“岂不是值得赞叹。”
住持说到此，我一声叹，虽然和他谈心如释重负，但还是有一些，我始终放不下。
“人终会死的，对罢。”
“否也否也。陌施主此言差矣。”住持连连摇头，“一切缘起缘灭，何来的死之说。”
“那怎说？”
“且止，且灭，且轮回。”
住持说到此，我且点头。
深舒一口气倒是得了一口清爽，那些沉重，一口气吐了出去。
“阿弥陀佛，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住持合十猜测的问道，“想必道武仙帝已与陌施主说了些什么罢？”
我点头，“老祖宗说了。只是一直不懂。”
住持连连点头，“难怪难怪。”又是一笑，“不然想必，陌施主慧根基深之人也不会想不透来找贫僧。”
“且只是您，业障太重。阿弥陀佛……”言语此，住持又合十礼恭敬道了句佛号。
“住持言过，实在言过。”我连连摇头，又是摆手，“我若有慧根，怎会还在这红尘世。”又轻笑一声。“当日出了幽篁，我就该出家的是。”
“陌施主此言差矣。”住持道着，将手摊开在小茶桌上，念珠的一边挂在了小茶桌的一角。“陌施主，何人说得这修行便要了绝尘世？”
我丝毫不想的摇头——没有人这么说过。
“真正的修行，其实不是别的，正是这红尘炼心。”
我点头，却又是一声叹，“与住持漫谈，想想好像没解决一些生死大事，却莫名的多了几分轻松感和惬意感。”也可说是深舒一口气罢，脸上，多了几分笑。
住持也是笑着，合掌，“阿弥陀佛……陌施主终于是眉心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