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走罢,主上。”
“走?去哪里?”
“您不是想去安阳么?”
“可……”四处望,此地尽虚空,谁知道哪里是哪里呢?“我们要往哪里走?”
封子然笑了笑,看着我一脸茫然,连连摇头。喃喃道,“难怪他那么喜欢你……”
“你在说什么?”
“没有,这么可爱的主上谁不喜欢呢?”说笑着,左手从我银发中穿过,收了回来;深舒一口气,默默向前看去,“没关系,大胆的往前走。”
——妈蛋,我的威严去了哪里?喂了狗么。
对,一定是喂了封子然了。算了,不能侮辱狗狗这么可爱的动物;
说完,他默默看向我。而我心里在骂他,还没骂完,就被他一脸的无辜打回了神。撇撇嘴,“走就走……”溜溜的迈开了步。
“说起来主上,您要让我取走您的什么呢?”
“没有用的,我都不想再拥有。”
“您指的是,您的法术?”
“嗯。”
“您代表的可是刀家心法最终奥义。也不是轻易得来的;说放弃,就放弃?”
“那东西有什么用?”我嗤了一声,“费再大的力气,得来的是没有用的东西,那还不是白忙活。”
“那……狐身呢?”
——狐身……哦。那个礼物他还没有看到过呢;
“狐身……算了罢。”我努力装作淡然的答道。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华贵的衣裳,开始变得多余了。人靠衣服马靠鞍;我想一个演员最成功莫过于扮什么像什么,但作为一个人,最成功莫过于扮什么不像什么。
怎么讲?每个人,都是天底下的唯一。我为什么要像别人?他再伟大,也不是我。我再渺小,也不是他。
演戏是人生,但人生不等同于演戏;人要一半向别人学习,一半保留自己。
然而,考验我的时刻到了,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考验我;考验我到底是一个成功的演员,还是一个成功的人的时刻。
或许这是一个新开始,我终于摆脱了王权的困扰与烦恼。同时,我也失去了有这些烦恼时拥有的一切。我的一生基于王权,基于烦恼。在我并没有提起什么的时候将这些全部放下,我得到的未必是自在。人啊,在放下的时候应该提起些什么;而放不下的时候,可能是该提起的,还不够。
还好,我还活着……还好,我会有一个新开始。人与人,永远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重合。从千里之外到分分毫毫,从遥不可及到同步前行。从前远在天边,如今千辛万苦,近在眼前了。本想着所有苦难都过去了,可以安安稳稳。等发觉到此时,那分毫矩尺,却成了远至天涯的距离。
封子然也略有所想,当日被我骂做疯子,如今……如今,唉算了,很亏对人家的。
“好的,主上。”他坦然笑,应答道。“不过,您若是失去了法术,会遇到很多问题的。”
“没关系,爷我外功也不是含糊的。”我洋洋自得道。
“嗯,若是有危险别硬撑——狐身还是带法术的。”
“你要我带着尾巴耳朵招摇过市么……”白了他一眼。
“这倒不是。”他笑,“不过我觉着那个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换做平常我一定骂他滚,现在还是,算了罢。
小爷儿我大人不记他小人过,任性!
“现在是大清二年三月。”
“嗯。”我深叹,眼前缓缓变成了大街,这一条条街道我都不熟悉,好像我根本没有来过。
又是熟悉的叫卖声,可是不同的是……我的一身好像太惹人眼了。玄色龙袍,实在是,有些扎眼。寻常人家敢穿龙袍?脑袋不要了?
他们都往我这边看,我则目光坚定——我不要看他们,那些见到鬼一样的目光,好讨厌。
“前几日有政策,前朝的银票已经不通行了。但是可以去钱庄换,换成大清的银票。”
“现在的银票?”——我倒是很好奇上面写的是哪位皇帝。
“是的,只是现在没有皇帝,只有执政官。”
“执政官?现在不是大清帝国?!”
“不是,从我们走之后,大清易主了。”他淡淡道。
三月的微风吹的让人迷,安阳城的花也像北京城里的那样美;我记得寂霖就是河南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前半句也对,后半句更对;
若不是江山易改,怎么能说换就换?今天姓子禄,明天姓刘一,后儿姓大明。这回好,没姓了,国家成了公共财产了。
说到后一句——若不是本性难移,我怎么会到了河南,就念起了昔日的旧臣呢?
不知道这老,现在怎么样了。
也罢,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叫什么?哦,刘一祈清……我是谁?清共和国的国民。嗨,不是战俘,没砍脑袋就不错了。
“不过,主上,您可否还念着仙帝的这个问题?”
“嗯,难免。”我很坦然的承认了,看了看自己,“赶紧找地方把这身衣裳换了。”
“你兜里的钱,可以让你富拥天下。也可以过得平平淡淡——就像您从前向往的生活一样。过得随心一些。”
“难得的自由,我要好好享受……”
我止住脚步,微微望天,闹市街头熙熙攘攘,却让我感觉到了人的气息。天不一样了,天下不一样了。春风又绿,或许今年真的是新气象。
——我又重活了一次。
可说是享受,却彷徨的不能自已。不知为何;
“我这爱玩的性子,说不准会闯什么祸。”
“没关系,多大的篓子您敢捅,我就敢补。”
他的信心满满在我看来却是信誓旦旦——或许我缺少的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哄小孩的一句话。就如孩子哭闹,仅仅说是“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糖葫芦”,就不会哭了一样。到底会不会实现呢?一半儿一半儿罢。
这温暖的话语其实似曾相逢;或许不是他眼瞎,是我眼瞎,是我错了。这个人,还是很好的。我却将所有不快,都施加给了封子然。
走进客栈里。小二很热情的询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封子然在我之前,放在柜台一锭纹银。七个字,“好房好菜不要肉。”
一锭纹银在这个刚刚旭日东升的国家,还是大票;我若是掏出了两千两的银票,五千两的银票,我能当下几个钱庄?哈哈。
从梦幻,走进了现实;后厨掌勺的叮叮当当,大锅里不知是何物的菜炖的好香,里里外外忙忙活活,应接不暇。
此时的我,犹如涉世未深的城府深里的小爷,看什么都稀奇了;其实并不是稀奇,只是不习惯。不过与稀奇的共同点是,看到什么我都很欣喜。
此番场景,似乎给我日后生活添了莫大的希望。
“少爷,请。”
他的截然打断,我才回过神来;
“哦……”喃喃着。
由小二带领着,进了房间。好宽敞;
“小二,什么时辰了。”
“爷,才快不到辰时。”小二陪笑着,打量着我,“哟,爷……您这是刚进城罢?”
“嗯。”我默默点头,封子然伺候着我脱下大氅,我则仍旧不紧不慢的想与小二多攀谈一会儿。
“看您衣着不凡……”
“你有点多嘴。”这若不搪塞过去,就不好办了——小二陪笑的表情马上凝固住了;“上茶。”
他又是一愣,连连点头,“是,是,是……爷儿您稍等。”
小二出去之后,封子然也没闲着,开始准备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