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着,其实也没睡着,只是烧得迷糊。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药好了,修罗王大人。”
“啊……给我罢。”他的声音有些闷。
听他接过了陶瓷碗,勺子打着碗壁的声音,一点点崴着汤药,吹着。“仙帝爷的病重不重?”
“这……属下不好说。”
“你直白的说就好。”
——不改他平和性子温暖内心。
“仙帝爷的病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仙帝爷七情损身,这是大恙。若不如此,以仙帝爷的身子骨,六邪不侵之身……这也并非是概念性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病由心起?”他推理的问道;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晾药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听不到勺子触碰碗壁的声音了。
“是的,这是一部分。还有就是……我查仙帝爷应是身体有漏,但不知是漏在何处。”
“怎么讲?”
“仙帝爷的身子莫名其妙的虚弱,就像是一盆水,一直有一根管子从这盆水里面抽走东西一般,速度非常快……”
“会不会和来到异界有关?地域的诧异。”
“属下觉着是不会的,因为不管是中州人还是修罗人,都未曾发现过这样的事情。”他顿了顿,“仙帝爷本是六邪不侵之体,想必这种情况一定是持续了很久,才会……染了风寒。”
“如今可有什么办法?”
“补。只能补。”
修罗王迟疑了一刹,“唉……没办法么?”似乎是喃喃自语的反问自己,御医不答;
“行,你……下去罢。”他的话语开始颤抖。
“属下告退……”
伴着迷离,我渐渐清醒了起来。明显感觉得到,已经开始发汗了。
风寒湿邪都清楚,发发汗也就过去了。恐了如今是没大事儿——至少,如今是。再过多久会出事,我不清楚。
我默默坐起身来,“药好了?”
他还在发愣,看到我略微呆滞的目光,凌乱的头发,方才回过神来。强挤出一丝笑容,“药好了,我喂你罢。”
心中一种微妙的感觉,使我并没有拒绝他的话。一勺汤药,吹的温热才会喂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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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兵十万阵,全军空无人。
沙场点兵将,前后止古来。
三位将领,十万人,语言不通——这仗怎么打,还真心不清楚。硬碰硬的来。
对面擂鼓叫阵,这边也擂鼓叫阵。还是人家人多,擂起鼓来自己这边的都听不着了。
“妈的,乌拉呀呀的喊得都什么……”周越琦听着对面挥舞着冷兵器的喝声,一阵高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心里愈发烦躁。
“第一场,谁上?”幻风一句不大的声音,盖过了身前身后敌我双方百万雄师阵阵喝声。
对哈,没人下命令了,就说出征。到底第一个谁先上呢?最初说仙帝爷自己上,现在好,爷儿病了,换谁啊?昨晚儿说得好好的,他,修罗王,玧琦,幻风……
“那就我上。”玧琦深舒一口气,右手默默又用力抓紧了几分汉白玉剑。“总得有人在前。何况当时安排的时候,仙帝爷安在了我前面,我紧挨着仙帝爷。”
周越琦也没辙——就仨人,你看怎么安排罢?谁打头阵,他最清楚不过;仨人里玧琦是以筋骨之术昭著的,幻风则是以骁勇好战昭著,自己则是以兵法进退闻名。自己肯定是打不来头阵。也就是他俩。
不过压轴的归根结底还是压轴的,点头说是,这才生效;周越琦迟疑良久,点头道:“行,那你务必小心。”
玧琦心里自然明白,这头阵若是输了,可对士气折煞甚大。“你听好,只要是看见我有败阵的局势,马上令火炮兵开火。”他吸了一口凉气,冷哼道:“跟这群畜生讲什么正道。”
说完,不等他们二人回应,喝马而去。一串马蹄印渐行渐远了,二人方才回过神来。
“怎么办?”
“怎么办?!”周越琦反问道,“我不知道。”
深叹,目光死死地指着玧琦的背影,一阵阵的深叹,泪目。许是狂风刺了眼,天地红土一挥,隐约无际无边,却被百万兽兵人马狗头,堵个水泄不通。
“仙帝爷清楚,玧琦清楚,你我更清楚。如果仙帝爷不出马,你我二人……和十万军队,死在这里这是肯定的。”
“那……”
“听他的。”望着安定在沙场中央映着红色身光的玧琦的背影,剑指苍天尘土未歇,深叹道:“要是见了败阵,马上开火——这是命令,违抗者军法处决。”
“谁人来战——!谁人来战——!谁人,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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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汤药,一声不吱的饮了下去。他勺子过来,我便张口。勺子过来,我便张口。一个汉子虽然能文能武,写的了诗词上的了骑射,但伺候人还是不比下人的。可偏偏,他还放心不下下人。
不过,感觉得到,他其实已经做得很细腻了,对于他来说。勺子含入口中,他便轻轻抬起,药汤一口咽下去,还不忘轻拭一下我的嘴角。
剩了个碗底儿,我伸出手捧过碗,一口饮尽——味道怪怪的,不喜欢。约摸是姜的味道。
送过去碗,这边递过来漱口水。一口温水下去了,又出了汗,似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说起来,你吃药倒是一点都不费劲。”他看着我,笑眼。
——说起来,他真的把我当孩子一样照顾、呵护;
这么大的人了,吃药怎么还会费劲。
“想吃点什么么?”
见我目光迟疑,他主动问道。
“甜食。”
“嗯……吃点什么?”
“甜的,甜的就好。”
他轻笑了一声,“总不能我从御膳房给你崴一勺白糖来罢,甜的那么多,选一样。”
漠然的抬头看了看他,目光好近。“酸甜的,什么都好。”
“蜜饯?”他目光一亮,想起了些什么,“你不喜欢吃各种蜜饯么?”
“有些干……”喃了喃——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吃的。“方糖,还有蜜饯。”
——我记得小时候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甜食,不过最爱的还是酸的。这点,我们哥俩一样。喜欢酸的还是胜过喜欢甜的。
不过我想,不舒服的时候吃一些甜食,或许也会被治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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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禁城,永乐轩。
荒废已久了,这功夫打点了起来,也是很应景的——毕竟要过年了。进了腊月中了,元月还远么?只是,这一年里啊,走散了多少人呢……
永乐轩里的安乐,可真是不止不休。你光瞧那桌上吃食,便是十八九样,闻所未闻,甭说见过没吃过没了;男子坐于安乐,却就叹不止。
“盟主,登基罢。”护盟一次又一次的进折子;他的说法并无措,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内事务依旧运转得开。但若是没有帝君坐镇——那国家肯定还是会乱。
他深吸一口烟,轻吐出去。“我想好了。”声音变得沙哑、沧桑。真本不是他原来的样子,一年,老了至少十岁。也是,快了半百的人了;嗯,快了,还有十三年。
十三年,又是一度有一度十三年……
“碎虚二年夏至,如果再没有任何消息,朕就登基为帝。”
“这……还有一年啊。”
“一年?太短了。”他苦笑,“也太长……”喃喃着摇头。
“马上建宗庙。”
“建宗庙?”
“是的,白云陵、道武仙帝陵,马上带人去毁。”他淡然自若,“能毁成什么样毁成什么样,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这是……为何?”
“你照办就是。”他淡然;其实与其说是淡然,倒不如说是漠然。他撑起了整个大清国,当之无愧的大清国国父。可是撑起这些的缘起,只因为他要守护的是他弟弟的江山,仅仅如此。而如今,肩负的是整个大清国了。“宗庙不急,现在开始修,修到夏至。”
“着礼部,预备登基与祭奠事宜。”深叹,“即日起朕担负大清国临时首席执行元首。”
“如果一切事情都……都没过去的话,夏至改大清国为大清帝国,朕接任大清帝国第二代仙帝。”
“第二代?!”
“对,不然我说祭奠干什么?”漠然的目光中,突然有那么一丝……不知是希望,还是盼望的目光。“兴建刘一氏长安宗庙祠堂,将他的灵位请到宗庙中供奉。”
“那……您是先想好先帝的谥号还是着礼部办?”护盟如今却着急得很,“倒不如……现在就办。”
“谥号着礼部,重点在谥;号,仙皇仙帝。”
——生前没有给的至高无上的权利,那就身后给罢。大清这么大,后世无数,英雄辈出。若能留有后世敬仰,其实也不枉一生活过。
“盟主慈德。”
“也罢,那是我弟弟……何况,这本是他打下来的江山。”
“那臣,告退……”
他走后,男子坐在正堂默默发愣——或许,真没有任何希望了。
各种吃食,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顿了一刹,伸手过去,拿了起来;酸角。
痴痴的笑——他小时候特爱吃这个,吃到倒牙。真是,唉……这一晃就这么快啊?唉。
一边的太监看到此,心里也清明,不免同悲伤;
“顾自忠。”
“奴才在。”
“摆驾永思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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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嚼着杏李蜜饯,心里莫名的安然。“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好吃的。”
“都有什么?”
“酸角,酸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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